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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空气里飘着草木被浸润后的清香。林应的车平稳地停在私人医院门口,岗亭里的守卫笑着朝我们敬礼,眼神里带着熟稔的温和。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卡扣。车窗降下半寸,潮湿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来,我偏头去看路边垂落的雨帘,忽然想起昨天刘婉给我带的桂花糕,甜得恰到好处。

在想什么?林应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温热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又在惦记吃的?

我转头看他,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腕骨。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最近清瘦了些,眼下也偶尔会泛着淡淡的青黑,可每次对上我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眼睛总会立刻漫上暖意,像被晨雾熨贴过的湖面。

想桂花糕。我小声说,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用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背,刘婉......昨天的,好吃。

能连贯地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林应的眼神亮了亮,俯身替我解开安全带,鼻尖蹭过我的发顶:等检查完,我们绕去买。他顿了顿,补充道,要刚出炉的。

我乖乖点头,看着他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这边。他半蹲下来的时候,裤脚沾了点路边的草屑,我伸手想去拍掉,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他握住了。

别动,他仰头看我,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雨珠,地上凉,我抱你下来。

他的臂膀结实有力,抱起我的时候稳得像座山。我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衬衫上,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的松木香——这是他每次处理完基地事务后,总会带着的味道。

医院的走廊铺着米白色地砖,光脚踩上去冰冰凉凉的。林应的皮鞋敲在地上,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某种安稳的节拍。我数着他走过的步数,一、二、三......数到十七的时候,主治医生陈医生已经笑着迎出来了。

思怡今天看起来气色更好了。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格外温和,是不是又长力气了?

我眨了眨眼,想起昨天自己试着走了二十五分钟,比以前多了五分钟。林应低头看我,眼神里带着鼓励,我便小声说:二十五......分钟。

这么厉害?陈医生夸张地睁大眼睛,逗得我忍不住笑起来。林应的手在我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在替我开心。

检查室里的仪器泛着冷光,以前我总是很怕这里,一进来就浑身僵硬,只想缩在林应怀里装睡。可现在看着墙上贴的卡通贴纸,我忽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林应把我放在检查床上,替我掖了掖衣角,指尖划过我手腕上的红绳——那是他去年亲手编的,说能替我挡灾。

很快就好,他蹲在床边,视线与我平齐,我在这里陪着。

我点点头,看着他伸手按下呼叫铃。陈医生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会发光的小玩意儿,在我眼前晃了晃:思怡看这里,跟着光动哦。

检查比以前顺利多了。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拒仪器的触碰,也能听懂陈医生的指令,虽然反应还是慢半拍,但至少不会再吓得发抖。林应始终站在旁边,目光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每当我皱一下眉,他的手就会下意识地绷紧。

结束的时候,陈医生拿着报告出去,让我们在休息室等结果。林应倒了杯温水,用小勺搅了搅,试了温度才递到我嘴边。我张了张嘴,忽然想自己试试,便伸手去够杯子。

他愣了一下,随即松开手,小心地扶着我的手腕。杯子有点沉,我的手还是会抖,水晃出了些在袖口上。林应没有催,只是耐心地等着,等我终于把杯子送到嘴边,喝到一小口温水时,他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真棒。他掏出帕子,仔细地替我擦着袖口,指腹蹭过皮肤时暖暖的,我们思怡越来越能干了。

我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他颈窝。休息室的沙发很软,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温柔的催眠曲。

没过多久,陈医生拿着报告进来了,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恢复得比预想中还要好。他把报告递给林应,声音放得很轻,认知和情绪感知都在稳步提升,现在能主动表达需求,对周围事物也有探索欲了,这都是很积极的信号。

林应的手指划过报告上的字迹,指节微微泛白。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顿了顿,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心智水平大概稳定在四五岁,陈医生继续说道,对于思怡的情况来说,这已经是奇迹了。你看她现在能自己走一段路,还能尝试自己喝水,这些在一年前都是不敢想的。

一年前的事,我大多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很多个漆黑的夜晚,我缩在床角发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光,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是林应一直抱着我,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慌。

只是她体力还是跟不上,陈医生叮嘱道,不能累着,情绪也不能有太大波动。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这种状态,慢慢来,急不得。

林应了一声,把报告折好放进西装内袋。他的动作很慢,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眶有点红。

怎么了?我伸手去摸他的脸,指尖碰到他的睫毛,哭了吗?

他握住我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声音有点哑:没有,是高兴。他把我抱起来,对陈医生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林应抱着我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累不累?他低头问我,要不要自己走几步?

我想了想,点头说:

他把我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胳膊。我试着往前走,脚步还是有点晃,但比以前稳多了。路边的野花沾着水珠,粉粉嫩嫩的,我蹲下来想摘一朵,刚伸出手就被林应拉住了。

地上湿,他替我把花摘下来,别在我头发上,别弄脏裙子。

我摸了摸发间的小花,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前面的拐角说:桂花糕......在那里。

林应笑了,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对,在那里。

糕点铺的老板娘认得我们,笑着掀开蒸笼:林先生又带小姑娘来买桂花糕呀?今天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林应买了两盒,又额外要了一小袋刚做好的糖霜。老板娘用纸袋装好递过来,视线落在我头发上的野花上,打趣道:这花配小姑娘真好看,林先生眼光真好。

我能感觉到林应的手指紧了紧,他低头看我,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是她本身就好看。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车里吃桂花糕。林应开车的时候,我就拿着一小块,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以前我总是握不住东西,喂他吃的时候,糕点掉了十几次,弄得他衣服上全是碎屑。可他从来没生气过,每次都耐心地捡起来,再鼓励我重新试试。

现在我能稳稳地递到他嘴边了。他侧头咬了一口,舌尖不经意间碰到我的指尖,烫得我赶紧缩回手。

甜吗?我问他。

他看着前方,嘴角弯着,比糖还甜。

回到基地的时候,张沐正在门口等我们。他穿着迷彩服,脸上沾了点泥灰,看到我们就迎上来:检查怎么样?

挺好的。林应把我抱起来,对他说,里面说。

张沐的目光落在我头发上的野花上,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我记得他的名字,他是林应最好的朋友,也是少数能自由出入基地的人。他看我的时候,眼神总是很温和,像大哥哥一样。

进了办公室,林应把我放在沙发上,给我倒了杯温水。张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翻开手里的文件夹:北边那边有动静了,估计下个月要派人过来核查。

林应的脸色沉了沉:都安排好了?

放心,张沐点头,该做的手脚都做了,他们查不出什么。只是......他顿了顿,看向我,思怡的情况,要不要让刘婉她们多盯着点?

不用,林应说,我会安排好。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她现在不能受刺激。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气氛有点严肃。我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林应嘴边,他张口吃掉,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又柔和下来。

张沐看着我们,轻轻叹了口气:你啊,真是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林应没说话,只是拿起纸巾替我擦了擦嘴角的糖霜。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我忽然觉得,他好像有很多秘密,藏在那些我看不见的阴影里。

但我不害怕。不管他有多少秘密,他都是我的林应,是那个会耐心喂我吃饭、会弯腰抱我走路、会把野花别在我发间的林应。

傍晚的时候,刘婉和方小宁来看我。刘婉带来了新做的布娃娃,方小宁则拎着一篮新鲜的草莓。

思怡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刘婉把布娃娃放在我怀里,捏了捏我的脸。

我点头,指着桌上的桂花糕说:吃了这个。

真乖。方小宁笑着把草莓洗干净,用牙签插了一颗递过来,尝尝这个,很甜。

我刚想伸手去接,林应就走过来,拿起那颗草莓喂到我嘴边。他的动作很自然,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方小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把牙签放下了。

刘婉看了看林应,又看了看我,忽然说:思怡现在越来越像个小馋猫了,以前可是连饭都不想吃的。

我想起以前的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是林应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耐心地一口一口喂我,哪怕我常常把食物吐出来,他也从不生气。

林应......喂的。我小声说。

林应正在给我剥橘子,闻言动作顿了顿,把一瓣橘子递到我嘴边: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刘婉和方小宁相视而笑,眼神里带着欣慰。他们聊了会儿基地的事,又说了些外面的新鲜事,我虽然听不太懂,但看着他们说话的样子,觉得很热闹,心里暖暖的。

她们走后,林应替我洗澡换衣服。浴室里的水温刚刚好,他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我的身体,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今天开心吗?他问我,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低沉。

我点头:开心。

哪里开心?

吃了桂花糕,我数着手指,还摘了花,见了刘婉......

他笑着打断我:没有提到我?

我看着他,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湿漉漉的锁骨上:林应在,就开心。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热水哗哗地流着,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像某种安稳的承诺。

晚上躺在床上,林应给我讲睡前故事。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的低鸣,总能让我很快放松下来。我枕着他的胳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忽然想起陈医生说的话。

林应,我打断他,我......几岁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我:思怡想知道?

我点头。

你呀,他捏了捏我的脸,在我心里,永远是三岁。

不对,我反驳道,陈医生说,四五岁了。

他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胳膊传到我脸上:对,我们思怡长大了,是大孩子了。

我满意地笑了,往他怀里钻了钻:还要听故事。

他继续讲下去,故事里的公主遇到了危险,王子奋不顾身地救了她。我听着听着,忽然问:林应是王子吗?

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不是。

那是什么?

我是守护思怡的骑士,他轻声说,永远都是。

我没听懂骑士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会一直陪着我。就像现在这样,抱着我,给我讲故事,替我挡住所有的危险。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银辉。我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林应的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婴儿睡觉一样。

林应,我迷迷糊糊地说,明天......还去走路吗?

他的声音很轻,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去。

我点点头,彻底坠入梦乡。梦里有很多好吃的,有桂花糕,有糖霜,还有林应温柔的笑。

我知道,不管我记不记得过去,不管我心智停留在几岁,只要有林应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而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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