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感觉口干舌燥，拿起水罐又灌了几口。他看着陷入深深思索，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明悟的扶苏，笑了笑。
“怎么样，苏公子？这一套‘国家清洁术’，从立威、广目、利器、清垢到防患，五个环节，环环相扣。虽然以你们现在条件，很多细节执行起来会非常困难，比如通信速度、人员素质、技术手段等等。但是，这种系统性的‘监察思维’，必须尽早建立起来！”
他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记住，再强大的帝国，也经不起从内部的腐朽。定期给它‘洗个澡’，清除污垢，它才能保持健康，充满活力，真正实现你们想要的万世永昌。不然，外表看着光鲜，里面都烂透了，一阵风吹来，说倒就倒啊！”
扶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赵天成长长一揖，语气无比郑重：“先生今日一席话，于学生，如同拨云见日，廓清寰宇！学生……学生从未想过，这监察之道，竟可如此系统、如此深邃！这已不仅是律法之补充，实乃维系国运之命脉！学生定当……定当细细揣摩，铭记于心！”
他看着眼前这位依旧带着几分慵懒笑容的“奇人”，心中涌起的，已是如同仰望山岳般的崇敬。
此人随口道出的，不是权谋机变，而是奠定千秋基业的制度骨架！
赵天成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重新瘫回躺椅上，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行了行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能不能听懂，能不能用上，就看你们的悟性和魄力了……唉，说了这么多，又饿了，苏公子，来个烤羊腿”
扶苏看着瞬间切换回“求投喂”模式的赵天成，不禁哑然失笑，连忙应声道：“先生稍待，学生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退出石室，脚步沉稳，但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激荡，久久无法平息。
他需要立刻将今日所闻，那套名为“监察”的“国家清洁术”，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而帝国的未来，或许就在这一笔一划间，悄然发生着深刻的转变。
扶苏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有人便端着一个硕大的木质托盘来了。
人还未至，一股混合着焦香、油脂香与浓郁香料气息的热浪便先涌入了房间，霸道地驱散了原本略显清冷的空气。
赵天成的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原本慵懒瘫着的身子像安了弹簧一样“噌”地坐直，眼睛死死盯住门口，嘴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唾液。
“嚯！这味儿……正点啊！”
他喉结滚动，发出响亮的吞咽声。
将托盘放在桌上，上面赫然摆着一只烤得焦黄油亮、滋滋冒着热气的肥嫩羊腿！
羊腿表面撒着粗粒的盐末和一些赵天成叫不出名字但闻起来异常诱人的香料，油脂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边缘处有些许焦脆，看得人食指大动。
旁边还配着一柄小巧而锋利的匕首，用于切割。
“嗤——”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开焦脆的外皮，露出里面粉嫩、饱含肉汁的羊肉。赵天成手法粗暴却精准地片下厚厚一大块，也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抓起，张嘴就咬！
“唔——！”滚烫的肉块入口，极致的满足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
羊肉烤得火候恰到好处，外皮香脆，内里鲜嫩多汁，肥瘦相间，油脂在口腔中爆开，混合着盐和香料的咸香辛辣，形成一种原始而强烈的味觉冲击。他大口咀嚼着，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油光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
“香！真他娘的香！”他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一边又飞快地切下第二块。
他吃得酣畅淋漓，毫无形象可言，那种发自内心的、对食物的纯粹享受和满足，感染了整个房间的气氛。
连一旁侍立的扶苏，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都觉得口中的唾液分泌加速了几分。
扶苏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位“奇人”风卷残云般消灭着那只硕大的羊腿。
他的目光复杂而深邃，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荡起方才赵天成关于“国家清洁术”的那番宏论。
那些话语，如同洪钟大吕，仍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独立权威的监察机构、多元化的信息网络、明确的监察内容、严厉的惩处机制、长效的预防措施……一环扣一环，逻辑严密，思路清晰，直指帝国治理中最隐秘也最危险的痼疾。
这绝非寻常智者所能及，甚至超越了管仲、范蠡那等传奇人物的治国范畴，达到了一种近乎“道”的层面，为庞大帝国的健康运转，勾勒出了一套前所未有的“骨架”。
而提出这套惊世骇俗理论的，正是眼前这个一手抓着羊腿，一手握着匕首，吃得满嘴流油、毫无风度可言的……待死囚徒。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扶苏心中生出一种极其荒谬而又无比真切的感慨。
‘行走的宝库……’
这个词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在扶苏的脑海，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沉重。
此人脑中，究竟还蕴藏着多少这等足以颠覆乾坤、重塑秩序的学问？
军国利器、农工技巧、治国方略、经济金融、乃至这维系国运的监察之道……他似乎信手拈来，皆成体系，每一件抛出来，都足以让朝堂震动，让天下格局为之改变。
父皇雄才大略，一心想要缔造万世不移之基业。
而眼前这人，他所提供的，或许正是实现这一宏愿最需要、也最缺乏的东西——超越时代的制度设计与治理智慧。
可他……却一心求死。
赵天成浑然不觉扶苏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正全心全意地对付着那只羊腿。
直到将最后一丝附着在骨头上的肉筋都啃噬干净，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拍了拍鼓胀的肚皮。
“爽！痛快！”他接过扶苏适时递上的湿布巾，胡乱擦了擦嘴和手，脸上洋溢着吃饱喝足后的红晕与惬意。
他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恭敬，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先生喜欢便好。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知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