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个神秘的电话，才是悬在李岳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哼。”李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摆了摆手，身体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该干嘛干嘛去。”
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但林默却听出了一丝维护的意味。
这是在告诉他，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小子别瞎想。
林默不再追问，他换了个话题，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像一个即将观摩一场精彩大戏的观众。
“李叔，我还真没见过军事法庭的审判是什么样的，跟我们普通法院，有什么不一样吗？”
李岳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心态倒是调整得快。
“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军事法庭，不讲究那么多程序上的细枝末节，更重实体，重证据链的完整性。而且，这里没有陪审团，只有审判员。”
“最重要的一点，”李岳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军事法庭的判决，一旦生效，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上诉程序极其严格，而且，不存在减刑和假释的说法。”
“判你二十年，你就得在里面待满七千三百天，一天都不能少。”
林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不是把高卫送进去，而是要用莫卫东这个“士”，来将高卫这个“帅”死死地钉在棋盘上，让他动弹不得，让他寝食难安。
“这些你都不要着急。”李岳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
“你是本案最重要的当事人，也是证人。开庭的时候，你肯定要出庭。”
他转过身，看着林默。
“到时候，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天后，作战指挥室。
巨大的电子沙盘依旧亮着，但上面代表着羊城的光域，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嘲讽。
烟灰缸里已经堆成了小山，呛人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除了林默，在场的所有军官，都低着头，像一群打了败仗的士兵。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李岳将指间燃尽的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里，火星四溅。
“说话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水里，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昨天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把天都给捅个窟窿。怎么，今天都哑巴了？”
视线像刀子一样，落在了赵铁军身上。
“老赵，你先说。”
赵铁军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站起身，那身笔挺的军装，此刻却显得有些松垮。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昨天那股炸雷般的咆哮，此刻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司令员……”
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个莫卫东……死活不开口。”
“我们查了他所有的通讯记录，最近的一条，就是和高扬的通话。内容……是高扬说想吃鱼了。”
这句话一出口，赵铁军的脸瞬间涨红。
想吃鱼了。
这算什么狗屁线索！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们走访了他住处周围的邻居，摊贩……没人知道他跟高家有任何来往。他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孤僻的鱼贩子。”
赵铁军说完，重重地坐了回去，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整个指挥室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李岳没有再看他，视线转向了另一边的保卫部长，胡政。
胡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表情比赵铁军更加凝重。
他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卷宗。
“司令员，我这边……也一样。”
他翻开卷宗，却没有去看上面的字，那些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以及从市局调过来的所有线索，可以坐实莫卫东‘冲击军事任务’和‘暴力威胁现役军人’的罪名。”
“数罪并罚，我这边有把握，最高可以判他一个无期徒刑。”
胡政停顿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但是，关于高家……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没有任何一条直接证据，能把他和高家联系起来。”
“无能为力。”
这四个字，比赵铁军的失败报告更让人绝望。
这意味着，他们调动了整个军区的雷霆之力，最终的结果，只是抓了一个宁愿把牢底坐穿也要为主子顶罪的疯子。
高家，毫发无伤。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政委罗镇岳，不动声色地抬起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他的动作很轻，却恰好吸引了李岳的注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有一秒。
李岳瞬间明白了什么。
有隐情。
而且是不能在这里说的隐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猛地一拍桌子。
“行了！”
这一声，让所有垂头丧气的军官都浑身一震。
“一次失败算什么？！”
“就这么点挫折，就把你们的胆气都磨没了？”
李岳站起身，走到电子沙盘前，指着那片巨大的光域。
“我不管那个莫卫东是硬骨头还是茅坑里的石头！”
“继续给我深挖！把他十八辈祖宗都给我刨出来查！我不信他是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
“这件事，没有结束！什么时候把高家这条线挖出来，什么时候才算完！”
他的话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
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李岳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都给我滚出去！干活去！看着你们就心烦！”
赵铁军和胡政如蒙大赦，带着手下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指挥室。
巨大的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李岳、罗镇岳和林默三个人。
门被关上的瞬间，李岳身上那股强撑起来的霸道气势，瞬间垮了下去。
他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
他烦躁地将空烟盒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罗镇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将自己的茶杯推了过去。
“老李，消消气。”
李岳没有动，只是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
罗镇岳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
“昨天，韩书记给我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