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翔推开市局纪检组会议室的门时,冷气混着咖啡的苦涩扑面而来。
七双眼睛齐刷刷射向他,像七把利刃,随时准备在他身上进行切割。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警服第二颗纽扣,那里有道三厘米的裂缝,是上周在夜总会扯开刘大强时崩开的线头。
凌翔同志,请坐。纪检组长推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熟悉的金碧辉煌夜总会VIp包厢,他正接过冯少递来的档案袋,特写镜头里三十沓钞票的红腰线刺得视网膜生疼。
监控角度很专业。凌翔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夜总会老板是冯少表弟。
组长敲敲桌子:六月十七号当晚,你私自调用警力协助高利贷团伙暴力讨债,收受三十万贿赂。他翻开案卷,加上去年违规查询公民信息那次警告处分,局党委决定……
等等。凌翔突然打断,刘大强确实涉嫌合同诈骗,我有立案依据。
他从内袋掏出皱巴巴的举报信,落款日期被咖啡渍晕染得恰到好处。
会议室鸦雀无声。副局长李国栋摘下眼镜擦拭:小凌啊,你这次做得太出格了,他指着监控定格画面里凌翔腰间的配枪,警械出现在这种场合,省厅督察组都惊动了。
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
凌翔盯着自己映在会议桌漆面上的倒影,警衔肩章在冷光里泛着昂贵的哑金色。三十岁升任刑警队长时,老局长亲手给他别上的。
处分决定。组长清了清嗓子,撤销刑警队长职务,行政降一级,调往档案室。他推来一张纸,签字吧。
钢笔很沉。凌翔签完才发现用的是万宝龙,去年冯少送的那支。
刑警队办公室的门牌被撬下来时发出刺耳的声。
凌翔抱着纸箱站在走廊,里面装着警徽、几本案卷和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新上任的队长,他曾经的徒弟小王正指挥工人换锁。
凌……凌队。小王递来门禁卡,档案室在副楼三层。
电梯里挤满刚出外勤的年轻警员。
有人憋不住笑出声:听说凌队那晚在夜总会玩得挺嗨?同伴用手肘捅他,眼睛却瞟向凌翔手里的降职文件。
不锈钢轿厢壁映出二十几张憋红的脸,凌翔突然想起上个月他亲手送进监狱的那个强奸犯,也是被这样的目光凌迟。
档案室霉味刺鼻。
管理员老张头叼着烟,把一摞泛黄的卷宗砸在桌上:2003年到2005年扫黄案卷,重新编目。他指着角落的扫描仪,电子化归档,领导特别交代让你亲自做。
凌翔翻开最上面的案卷。2019年蓝月亮夜总会扫黄行动,现场照片里蹲着的妓女有张熟悉的脸——朱雨玲的母亲。他猛地合上文件,灰尘呛进气管。
下班时暴雨如注。凌翔在警局门口点烟,打火机连按七下都没着。
阴影里突然伸来一只洁白的手,防风火苗映亮江蔼霞的侧脸。
我来看看你。她注视着他,凌翔,别查冯家了,太冒险,他们这帮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他们能让你当不成警察,也能让你当不成人。
凌翔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想起医学杂志上的江蔼霞,守护生命的天使,她的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话梅糖。
现在她身上飘着冯家私人医院特供的消毒水味,昂贵又刺鼻。
关心我?凌翔扯开领带,露出锁骨处的淤青,昨晚档案室货架突然倒塌砸的,那你呢?还给冯家做私人医生?
江蔼霞的脸色一白,她的白大褂下隐约可见医院的的工牌。
我弟弟以前的学费,还有我们家的房子以及车子她声音比雨还冷,都是冯家给的,虽然那都是我应得的酬劳,可没有冯家的帮助,我和宇航他……
她说不下去了,眼底浮起泪光。
“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怪你,你也是无可奈何……你承受了太多的压力,蔼霞。”凌翔望着这个善良的女人。
回到家,凌翔把玩着那枚被收回的警衔。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冯少的消息带着夸张的emoji:兄弟,明天帝豪酒店,给你压惊!
书桌抽屉半开着。凌翔摸出配枪塞进最里层,他突然笑了,抓起手机拨通冯少电话:明天带份你们集团架构图,我看看......有什么适合我的位置。
窗外,暴雨冲刷着贴在电线杆上的通缉令。
通缉犯照片模糊不清,唯有悬赏金额鲜红刺目:二十万。
茶几上的钥匙扣泛着冷光,凌翔眉头一皱,陷入了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