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炕上只剩下秦巧梅一个人的身影。
陆旷早早就起床了,被子已经叠好放在了被橱下面。
陆旷早上背了柴火,有一些柴火渣子落在肩膀上,没有带手套和帽子。
神色比以往更冷,伸手随便地拍了拍了肩膀。
她记着昨天李桂香的事,意识刚清醒就趴在被窝里跟陆旷说了。
陆旷也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
她有些搞不懂,也懒得多想,在被子里抻个懒腰才爬起来。
陆旷一看秦巧梅就知道昨天的行为她完全没有印象,神情一瞬间更冷了。
殊不知他自己也对昨天喝完酒的所作所为也印象全无。
只是知道秦巧梅给他手脚都涂了油。
今天还是秦巧梅第一次参加独属于这个年代的‘会议’。
有点新奇。
刚吃完饭刷完碗就听见李桂香又在木杖子另一头喊。
秦巧梅没理陆旷,套上棉袄拎了个篮子就出来。
谁让他一早上就摆脸色给她看。
陆旷沉默了一瞬,默默地跟在秦巧梅身后出来并锁好门。
“咋就你自己呢?”
秦巧梅往李桂香身后望了望,没看见杜超的身影。
“他早走了,他平时就看粮库的,今天这不开会,他得提前去开门。”
“一会开完会,跟我去赶集呗,这过年之后第一个大集呢。”
李桂香说完,便朝着秦巧梅眨眨眼,“你俩这是怎么了?干仗了?”
随后又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神秘兮兮地说,“他昨天喝多了,耍酒疯了?”
秦巧梅:“……”
李桂香挎上秦巧梅的胳膊,开始过来人传授经验,“这男人就不能惯着,他耍酒疯你就拍他两个耳巴,他就老实了。”
秦巧梅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人阴阳怪气,“她还拍敢陆旷两巴掌,怕不是得直接让她男人打死。”
这道声音让秦巧梅、陆旷、李桂香同时望过去。
是从一条小路过来的两个女人,中年妇女,瞧着四五十岁,一个满脸的褶子,一个吊梢眼,刚才说话的就是她。
秦巧梅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没当回事,抬步想走。
那人却以为自己说中了,哼了声,有些幸灾乐祸。
“被我说中了吧,抬不起头了,谁不知道陆旷是个瘸子,脾气不好,连父母都打,仗着赵队长混了个牛倌,他喝点酒不打媳妇才不正常吧。我可是听别人说,他手脚还不干净,李大队也是的,还收留这路货色。”
这就是在故意找茬了。
秦巧梅当即停下脚步。
李桂香已经被说的叉起腰,想要争辩,吊梢眼旁边的女人有些尴尬,扯了扯女人的衣服,想走。
女人甩甩手,挣脱掉,一脸不屑地看秦巧梅能说出什么话来。
秦巧梅扫了一眼,转头问李桂香,“这人谁啊,语气这么酸,是不是嫉妒我们。”
“你可真瞧得起自己,我嫉妒,我嫉妒你什么?”
女人冷笑出声。
秦巧梅眼珠转了转,转到陆旷身上顿了下,又低头和李桂香嘀咕,声音确实在场的五个人都能听到。
“嫉妒我男人长得好,打不还手骂不还手,酒品好,炕上功夫也厉害。”
那女人也知道是会说给她听的。
登时脸都气绿了。
秦巧梅一脸无辜,像是被女人的脸色吓到,变得有些害怕,无助地往李桂香身后躲,“不然为什么上来就跟我说这些,我又不认识他,是不是……是不是她男人不行,还家暴她……还是说她男人嫌弃她是个黄脸婆,所以她就是看不惯我……”
难听的话,谁不会说。
秦巧梅本来长得就是小家碧玉那一类型的,大眼睛扑灵扑灵,眉眼表现的怯生生,像是在和李桂香说悄悄话。
但这话大家都听到了,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你,你还上去插话,别再真是嫉妒人家啥吧。
一旁的满脸褶子的女人看向秦巧梅身后的陆旷,长得确实是好。
而她男人确实长得磕碜,喝多了就打女人。
这么一想……
满脸褶子的女人稍微离吊梢眼远了点。
吊梢眼被说的脸色铁青,“你真是不要脸,什么话都说。”
大概又想到什么,开始冷笑,也不反驳了,反而说道:“呵,你男人样样好,等挣工分的时候看,我看这次上山你家的能不能上去。”
说完又横了一眼,才越过秦巧梅她们走了。
秦巧梅等她们走出一段距离,才问李桂香,“你认识那人吗?”
李桂香也不是很清楚,她也才嫁过来两年,“只见过几次,没搭过话。”
小人有的是,秦巧梅没再问。
到了粮库里面已经挤满很多乌泱泱的人了。
李江拿了个大喇叭,在中间喊,“过段时间,城市的知识分子响应号召就要来到我们这来学习,来接受农民的教育。”
李江刚说完,就已经有人不满,“要不要分我们的粮?”
“我们的票都不够用,还得分给他们吗?”
“他们来干什么?村里人这么多了?城里人就该在城市待着。”
虽说没有激发民愤,但抵抗的声音还是很多。
“一帮读书的,怎么干活?组织还要优待他们,是不是要干轻活拿高分?”
“怕到时候只会动嘴皮子吧。”
也有一些人能接受,反驳道,“人多力量大啊,再不济也是年轻力壮的劳动力。”
“那么多荒地,他们来了不得垦荒吗?”
“咱们村子不也是一点点垦荒,然后壮大的吗?”
有人吐了口唾沫,“就你会说,多张嘴吃饭,村里压力就大,何况还是一群插队的,会不会干活都不知道!”
“还得给他们盖房子,分他们吃穿,你大气,到时候你替我家出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群人喋喋不休地吵着。
秦巧梅在人群外静静地看着,听着。
心里却知道,这件事显然已经板上钉钉,不会更改的的事了,甚至可能在李江说的时候,知青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一旁的李桂香也在碎碎念,“那他们来了,吃的用的,不都得从我们这出,公粮都交上去了,就那么多种粮。”
有人只是一味的摇头叹息。
李江等大家吵的差不多才继续扯着老式的大喇叭喊,“乡亲们放心,不住大家的,我们给盖宿舍。”
“开春就组织给我们发种粮,大家勒紧裤腰带,紧巴几个月。”
“大后天上山砍树,这次不要多少人,一家出一个手脚利落的,最好是上过山的,最后抽签选十五个人。”
“老李、老张、老曲,你们仨不用抽,上山砍树没你们不行,把你们徒弟也带着。”
山上情况复杂,没有经验丰富的人带领肯定不行,这话出来大家都没有异议。
很显然李江说的这三人都是经验十足的老前辈,大家都心服口服。
“你报名吗?”秦巧梅低声问了一嘴陆旷。
陆旷看了一眼秦巧梅,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摇头。
人家说了要手脚利落的,显然已经把他排除在外。
“盖房子的自愿报名,一家也是最多一个,不算上山的家庭哈,大家互帮互助,别争抢,不能你家吃上饭还不让别人吃啊。”
陆旷听见这句话才走去记分员里那里写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