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老林记”刚刚度过一波客流高峰,柳枫正低头清理着桌面,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抬头一看,好家伙,早上那伙人果然去而复返,而且阵仗更大。为首的还是那个粉毛太妹,此刻正趾高气扬地指着店里,对着她身前一个打扮时髦、气质却带着几分痞气的年轻女孩告状:“老大!就是这儿!就是前面那个不识抬举的b丝!敢不给我们姐妹面子!”
被称作“老大”的年轻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高挑,画着精致的烟熏妆,穿着剪裁得体的机车夹克和破洞牛仔裤,脚上一双短靴锃亮,整个人又飒又酷,就是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的戾气。她闻言,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过来,目光落在柳枫身上时,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好样貌,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柳枫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麻烦来了,手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准备情况不对就立刻报警。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那位“老大”眉头一拧,猛地抬手,毫不客气地一拳锤在了粉毛太妹的头上,声音带着怒其不争的暴躁:
“靠北啦!你个白痴!眼睛长哪里去了?!你来的这家店是我奶奶开的!你们就跑我奶奶的店里来闹事?你他妈还想不想在这片混了?!啊?!”
粉毛太妹被打得嗷呜一声,捂着头一脸懵,显然没料到老大会是这种反应。
那“老大”似乎注意到店里顾客们投来的好奇目光,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一把揪住粉毛的耳朵,像拎小鸡一样把她往外拖:“还愣着干什么?滚出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剩下的几个跟班也吓得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赶紧跟了出去。
柳枫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心里瞬间明了:‘好家伙……原来这里的地头蛇就是林老板的孙女?难怪林老板之前说她以前是扛把子,这是家族产业,世代相传啊!’
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油然而生。柳枫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蹑手蹑脚地溜到后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柳枫推开门,露出一副“有大事禀报”的表情:“林老板!林老板!不好了!您孙女在外面……呃……教育手下呢,阵仗有点大,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老板正在算账,闻言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君弥那死丫头?她又搞什么名堂?”等听柳枫添油加醋地描述完早上的冲突和现在门口的场景,林老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账本“啪”地一合。
“反了天了!这帮小兔崽子!闹事闹到我头上来了!”林老板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们!”
而此时的后巷,景象十分“壮观”。
以粉毛太妹为首的一群小姑娘,正排排站贴着墙根,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极了被班主任罚站的小学生。而那位又飒又酷的“地头蛇”林君弥小姐,则像个巡视课堂的老师一样,在她们面前来回踱步,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恨铁不成钢地指指点点。
“我说你们一天天的,能不能长点脑子?!啊?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是吧?!我真想一人给你们俩大逼……”林君弥骂得有点口干舌燥,叹了口气,似乎懒得再说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阴恻恻、带着十足寒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这么威风了,还能管这玩意儿?”
林君弥浑身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极其缓慢地转过来。当她看到自家奶奶那张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时,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连精心描画的眼线都仿佛抖了三抖:“奶、奶奶?!您、您怎么出来了……”
“我怎么出来了?我再不出来,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也要被你拉出去‘教育’一下啊?!”林老板火力全开,声音洪亮得整条后巷都能听见,“是不是还要我给你敬杯茶,喊你一声‘大姐头’啊?!”
于是,罚站的队伍里,立刻多了一个垂头丧气、敢怒不敢言的“老大”,刚才那副又飒又酷的派头荡然无存。
“你们这帮年轻人,真是出息了!”林老板扫视着这群鹌鹑,痛心疾首,手指都快戳到她们脑门上了,“出来混之前也不打听打听,当年这条街谁说了算!哪个见了我不喊一声‘林姐’?敢跑到我店里来撒野?当我死了吗?!啊?!”
林君弥试图挽回一点局面,缩着脖子小声辩解:“奶奶,误会,都是误会……我刚已经教训过她们了……”
“你他爸给我闭嘴!”林老板一声怒吼,成功让林君弥把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还有你!林!君!弥!我就说你平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你妈是怎么教你的?!混小子!当老大很威风是不是啊?!很拽是不是啊?!穿着这身皮就在这儿装大尾巴狼?你除了吃你爷爷和我留下的那点老本,还能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
好了,原本是平均分摊的火力,此刻几乎全部集中到了林君弥一个人身上。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奶奶的目光烤焦了,脚趾头尴尬地在地上抠出了一座魔仙堡。
而此时,在巷子拐角处,一个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正是跑来围观战况的柳枫。他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看到林君弥那副从“社会你林姐”秒变“奶奶的乖孙”的吃瘪样子,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无声地做了个“哇哦”的口型。
林君弥眼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个可恶的笑容和看好戏的眼神,顿时觉得丢脸丢到了太平洋,心里疯狂咆哮:‘啊啊啊!都是这群猪队友害的!社死了社死了!早知道刚才就该一人给她们四个大逼兜!不!八个!直接打包送去外太空!’
正当林老太太骂得有点词穷,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柳枫看准时机,适时的从拐角露出半个身子,用一种天真无邪、人畜无害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拱火意味的语气大声“劝架”:
“林老板,您消消气~消消气~年轻人嘛,热血上头,谁还没个中二病晚期的时候呢?想当年您执掌江湖的时候,说不定比这还……呃……个性鲜明、风采卓绝呢?林小姐这说不定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子承祖业,精神可嘉嘛!”
这话一出,林君弥猛地抬头,用那双描绘着精致烟熏妆的眼睛死死瞪向柳枫,如果目光能杀人,柳枫此刻已经被凌迟了——你他爸到底是来劝架的还是来给我送终的?!
果然,林老板一听,火气“噌”地一下又窜上了新高度,声音拔高八度:“子承祖业?!我让她承这个?!后浪推前浪?我看她是想把我这把老骨头拍死在沙滩上!我今天非得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什么叫你奶奶永远是你奶奶!”
接下来的十分钟,成了林君弥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最社死的十分钟。她被迫听着奶奶从她小时候尿裤子哭得整条街都知道开始数落,一直说到她初中逃课去网吧、高中早恋被请家长、大学挂科补考、现在不务正业冒充社会大姐头……中间穿插着各种江湖老黄历、人生大道理以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的经典对比句式。柳枫心满意足地看够了热闹,趁林老板喝口水润嗓子的间隙,悄咪咪地溜了回去,深藏功与名。嗯,上班时间还能吃上这么一口新鲜热乎、汁水饱满的瓜,真是提神醒脑,舒服啊!
过了一会儿,林老板终于教育累了,押着一串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俘虏”回到了店里。粉毛太妹等人被勒令充当免费劳动力,帮忙擦桌子扫地倒垃圾,一个个干得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而为首的林君弥,则一脸不忿,像个被退了神格的瘟神一样,蔫头耷脑地跟在林老板身后,但那双向来张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正在淡定擦杯子的柳枫,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柳枫却完全是一副“无事发生”、“雨我无瓜”的表情,旁若无人地干着自己的活,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个疯狂拱火、看戏看得最欢的人不是他。
林君弥假装路过他身边,趁奶奶正指挥别人干活没注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恶狠狠的威胁:“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姑奶奶我迟早让你好看!让你跪下来叫我妈妈!”
柳枫动作一顿,突然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震惊”、“惶恐”又带着点“被骚扰了的无辜”的表情,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的林老板以及周边几桌客人都清晰听到的音量,大声说道:
“什么?!林小姐!你、你还想看我那里?!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这……这不太好吧!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如同探照灯般集中到了林君弥身上。客人们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吃瓜、鄙夷、憋笑……应有尽有。
林老板猛地回头,眼神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瞬间锁定自家孙女,刚刚平息的怒火以核爆般的速度再次飙升:“林!君!弥!你个死丫头!你刚才又说什么混账话了?!你敢当众耍流氓?!调戏良家妇男?!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痒痒到极致了!你给我滚过来!!!”
于是,可怜的君弥同学,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再次被暴怒的奶奶一把逮住,迎来了第二轮更加猛烈、更加凄惨的“爱的教育”和社会性死亡。
柳枫和林君弥之间的梁子,至此算是彻底结下了,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柳枫看着那边鸡飞狗跳、惨叫连连的场景,无奈地耸耸肩,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给自己点个赞。
但很快,那点看热闹的愉悦感就消散了。柳枫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
唉,今晚回去……该怎么跟昕怡那孩子开那个口呢?想起昨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和今早的尴尬,柳枫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可比对付十个林君弥还要难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