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头痛欲裂,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反复敲击着颅骨,又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从太阳穴深处狠狠扎进脑髓。
陈洛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试图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痛楚。记忆碎片混乱地翻涌——健身房器械的碰撞声、手机屏幕上“鲲鹏世界”设定文档的最后一瞥、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庞大虚影。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缓缓退潮,转化为一种沉闷的钝痛。他艰难地掀开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景象。头顶是暗沉沉的木质屋顶,几根粗大的房梁裸露着,结着稀疏的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霉味、草药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的光线从一扇狭小的、糊着泛黄兽皮的窗户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斑。
这不是医院。更不是他的家。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拆散后勉强装回去一样。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粗糙的、打着补丁的薄被。
这是哪儿?
念头刚起,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林枫……边陲小城“枫叶城”的子爵……家族败落……被构陷剥夺实权,只剩空头爵位……妻子失踪……留有一个八岁女儿林晓晓……郁郁寡欢……昨日饮酒过量……
两段人生、两种记忆疯狂地交织、碰撞、融合。现代都市的健身爱好者陈洛,与异世界穷困潦倒的破落贵族林枫,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这一刻,诡异地合二为一。
他,成了林枫。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用力按压着依旧抽痛的额角。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后,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根据记忆,这个“林枫”的处境,简直糟糕透顶。
枫叶城,人族王国最边缘的领地之一,毗邻危险的兽人荒原。林家曾是此地的统治者,但到了他这一代,早已名存实亡。因被指控(很可能是诬陷)在之前的兽人骚扰中“作战不力”,他被王国使者剥夺了领地治理权,只剩一个子爵的虚名和这座摇摇欲坠的祖宅。昔日依附的护卫和仆从散尽,只剩下一个年迈忠心的管家老弗兰,以及……一个名义上的女儿,林晓晓。
就在他消化着这令人绝望的处境时,“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头发有些枯黄,梳着两个勉强不算乱的小揪揪。小脸瘦削,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大,但眼神怯懦,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小心翼翼。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裙子,小手紧紧抓着一个边缘有缺口的木盆,盆里放着一条灰扑扑的布巾。
看到林枫已经坐起身,小女孩明显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就要缩回去。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细声细气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父……父亲大人……您,您醒了吗?”
林枫,或者说融合了陈洛灵魂的林枫,怔住了。这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儿,林晓晓。原主对这个妻子留下的孩子感情复杂,时而漠视,时而因酗酒而烦躁斥责。这使得女孩对他充满了恐惧。
看着女孩那惶恐又强装懂事的样子,陈洛心中属于现代人的部分微微一抽。他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尽管这个身体因宿醉和虚弱而显得僵硬。
“嗯,醒了。晓晓,进来吧。”
女孩似乎更紧张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端着木盆挪了进来。她走到床边,踮起脚,想把木盆放在床头的矮凳上,却因为力气不够,木盆一歪,些许清水泼洒出来,弄湿了地板。
“对、对不起!父亲大人!”晓晓吓得小脸发白,连忙放下木盆,手足无措地用袖子去擦地。
“没关系,一点水而已。”林枫放缓声音,试图安抚她。他注意到女孩裸露的手臂上,有几道淡淡的旧伤痕,记忆显示是以前原主醉酒后不慎推搡所致。一股复杂的愧疚感和保护欲油然升起。既然他成了林枫,那么这个可怜的孩子,就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责任。
晓晓似乎不敢相信父亲今天如此“好说话”,擦地的动作顿了顿,偷偷抬眼瞄了林枫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林枫心中暗叹,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晓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快午时了……”女孩小声回答。
午时?他居然昏睡了这么久。记忆里,昨天那个“林枫”就是因为听说曾经的封地(现在已由王国税务官代管)的税收又被克扣,心情郁结,才喝得烂醉如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苍老而焦急的呼喊:“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打满补丁但浆洗得还算干净的老旧管家服的老者,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坚毅,正是老管家弗兰。看到林枫已经起身,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脸色更加难看。
“弗兰,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林枫模仿着原主平时有气无力的语调问道,心中却是一沉。麻烦来了。
老弗兰看了一眼旁边的晓晓,欲言又止。
“说吧,晓晓不是外人。”林枫道。晓晓听到这句话,小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偷偷抬起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老弗兰叹了口气,语速飞快地说:“大人,是罗伯特男爵!他带着一帮护卫闯到我们府外了!说……说我们去年借的三百斤粮食,利滚利,现在要拿祖宅旁边那片最后的林地抵债!今天就要立字据,不然就要强行收地!”
罗伯特男爵,枫叶城的新贵,据说和王都的某个小贵族沾亲带故。在原主失势后,他就一直觊觎林家最后的这点产业。所谓的借粮,根本就是趁火打劫的陷阱。
林枫的心直往下坠。祖宅旁的林地,是林家最后的象征,也是仅剩的一点值钱产业了。失去了它,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更重要的是,根据这个世界的贵族法则,如果连祖产都保不住,他这空头爵位,恐怕也离被剥夺不远了。
“他们……他们带了多少人?”林枫感到喉咙发干。这具身体虚弱不堪,原主那点粗浅的武技早已荒废,而老弗兰年事已高……
“至少有五六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都带着武器!”老弗兰的声音带着绝望,“大人,他们来者不善啊!我们……我们怕是拦不住……”
绝望的气氛在破败的房间里弥漫。老弗兰一脸悲愤,晓晓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压抑的气氛,小脸吓得煞白,下意识地往床边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林枫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角。
林枫(陈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代人的灵魂让他无法坐以待毙。硬拼是死路一条,求饶?根据记忆,那个罗伯特男爵绝不会心慈手软。
怎么办?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面临家破人亡的结局?
强烈的愤怒、不甘,以及对身边这个脆弱小女孩的保护欲,在他心中汹涌。他不能倒下!至少,要保护晓晓不受伤害!
就在这极致的情绪波动中,他感到眉心深处猛地一烫!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股微弱但清晰可见的、淡金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以他为中心,半径大约十米左右的范围。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而机械的意念,直接浮现在他脑海:
【守护意志达到临界点,本源光环觉醒。】
【耐久光环(初级):开启后,光环笼罩范围内,指定友方单位体力消耗减缓10%,轻微加速伤势恢复,肉体疲劳感降低。】
光环?!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他穿越前正在构思的“鲲鹏世界”设定里,主角预定的金手指吗?竟然成真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淡金色的光环。光环如同水纹,只有他能感知到。他尝试着“意念一动”,光环的效果似乎集中在了他自己、床边的晓晓以及门口的老弗兰身上。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流遍全身。原本因宿醉和虚弱带来的沉重感、头痛的余韵,竟然减轻了大半!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四肢百骸中流淌,虽然力量没有明显增长,但那种令人绝望的疲惫和酸痛感,显着消退了不少。
他看向晓晓,女孩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抓住被角的小手不再那么颤抖,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弗兰更是惊讶地“咦”了一声,下意识地挺直了些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脸上的绝望神色被一丝困惑和惊疑取代:“奇怪……怎么感觉……突然有点精神了?”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林枫的眼眸。
虽然这“耐久光环”初看效果微弱,但在此刻,无疑是雪中送炭!它恢复的不仅仅是体力,更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和斗志!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体内久违的、哪怕只是一丝的力量感。他轻轻拍了拍晓晓紧紧抓着自己被角的小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掀开薄被,双脚坚定地踏在冰冷的地面上。
身体依旧有些虚浮,但在耐久光环的支撑下,已能站稳。
“弗兰。”林枫的声音不再虚弱,带上了一种沉静的力量,“帮我更衣。晓晓,你去里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老弗兰看着眼前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主人,那眼神中的浑浊和颓废被一种他许久未曾见过的锐利取代。他愣了一下,随即一股莫名的信心油然而生,躬身道:“是,大人!”
晓晓仰着小脸,看着父亲突然变得高大(或许是心理作用)和坚定的背影,大眼睛里恐惧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依赖和细微的光亮。她听话地点点头,小跑着进了里面的小房间。
林枫在老弗兰的帮助下,穿上那件虽然旧损但代表贵族身份的服饰。他走到房间那面模糊的铜镜前,整理了一下衣领。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憔悴的脸,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火焰。
罗伯特男爵?想要夺走我最后的立足之地?
林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就来看看,你这个世界的土着男爵,能不能奈何得了我这个带着“光环”的穿越者!
他迈开脚步,虽然缓慢,却异常稳定地,向着屋外那片属于他的、即将迎来风暴的庭院走去。
淡金色的耐久光环,如同一个无声的领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默默滋养着他和他忠诚的仆人。
枫叶城的尘埃,即将被搅动。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