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
李青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一动不动,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并非一尊雕塑。
识海中,伐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喋喋不休,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主人,您这身子骨不行啊,才一次就虚成这样,以后可得多练练。”
“不过话说回来,小的这独门秘术效果一流吧?您那养魂丹可别忘了,这买卖要是亏了,我以后可不接这种累活了!”
李青没有理会它的聒噪,只是在心中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神魂秘术的消耗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但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疲态,眼神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越是虚弱,越要表现得强大。
这是他两世为人,悟出的生存法则。
“大人!”
赵得柱和叶峰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目光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和敬畏。
刚才审讯室里那地狱般的嘶吼,即便隔着厚重的铁门,也让人不寒而栗。
这位上司的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李青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
“赵得柱,刘虎。”
“属下在!”
“将谢宗押入天字一号牢房。”
“从此刻起,他入口的一切饮食、用水,都必须由你二人亲自经手,并且双重检验,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天字一号牢房!
赵得柱和刘虎心头猛地一跳。
那是镇邪司地牢最深处,防卫最森严的监牢,专门用来关押穷凶极恶的修士巨寇,听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启过了。
用它来关押一个谢宗?
再加上双重检验饮食的指令,两人瞬间领悟。
大人这是怕有人杀人灭口!
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两人神情一肃,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他们刚架起软得像一滩烂泥的谢宗,甬道尽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雄魁梧的身影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当他看到被拖拽出来的谢宗时,脚步猛地一顿,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了一下。
他预想过谢宗会很惨,却没想过会这么惨。
那几乎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而是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痛苦本能的躯壳,眼神空洞,嘴角挂着涎水,浑身不住地抽搐。
身为武道宗师的最后一丝尊严和体面,被碾得粉碎。
赵雄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惧。
这李青……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李大人,辛苦了!”
他很快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脸上挤出无比热切的关怀,姿态放得极低。
“这是……问完了?”
他的目光在谢宗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立刻落回李青脸上,问道:
“这老狗骨头硬得很,不知大人可曾问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见状,李青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
有意思。
作为谢宗的死对头,看到仇家如此凄惨,赵雄的第一反应不是快意,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恐惧?
他在怕什么?
怕谢宗?
还是怕让谢宗变成这样的手段?
李青面上不动声色,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副疲惫又棘手的神情,靠着墙壁,揉了揉眉心。
“不愧是武道宗师,筋骨意志都非同常人,手段用尽,嘴还是撬不开。”
说罢,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听到这话,赵雄那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刹那,却被李青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了。
还真有问题!
“我就知道!”赵雄一拍大腿,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再次请缨:
“大人,您是监察使,身份尊贵,不屑用那些腌臢手段。可对付谢宗这种滚刀肉,就得我们这些粗人来!
“您信我一次,把人交给我!不出半个时辰,我保证让他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个……就不必了。”
李青面带遗憾,隐晦地说道:“上头那位特意交代过,案犯审讯,不得假手于人。赵总头的好意我心领了。”
“眼下司正大人刚回来,衙门里的事务繁杂,还需总头多多费心。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明着下逐客令了。
赵雄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霾。
他没想到,这个昨天还对他客客气气的李青,今天竟半点面子都不给。
但终究是官场老油条,他很快便恢复如常,干笑了两声。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是卑职孟浪了。”
“那……卑职就不打扰大人办案了,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说完,他拱了拱手,十分识趣地转身离去。
只是那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阴沉。
看着赵雄远去的背影,李青眼帘低垂,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峰,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这赵总头他……”
“先别管他。”
李青抬起眼,方才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眼神清明得吓人。
“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阴森的地牢,来到一处僻静的偏院。
确认四周无人后,李青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叶峰。
“叶峰,接下来,我有一件死命令交给你。”
“大人请讲,万死不辞!”叶峰抱拳,神情肃然。
“从现在起,十二个时辰,一步不离,给我盯死天字一号牢房。”
叶峰一怔,有些不解:“大人是担心谢宗狗急跳墙,或是有人劫狱?”
“不。”
李青摇了摇头,眼中寒芒闪烁。
“谢宗已是一颗废子,没人会为了一枚废棋冒险。我要你盯的,不是牢房里面。”
他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叶峰耳中。
“我要你记下‘所有’,所有试图接近,或是向狱卒打探谢宗消息的人。”
“无论对方是谁,官居何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你都必须给我原原本本地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叶峰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瞬间明白了李青的意图。
这是打算钓鱼!
以谢宗为饵,钓的,是藏在霖城水面下,所有与谢宗有所牵连的魑魅魍魉!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赵得柱他们。”李青郑重叮嘱。
叶峰心神剧震,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看着眼前这位身份突变的上司,心中那点仅存的傲气,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敬畏与折服。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这不是在办案。
这是在……织网!
一张足以将整个霖城黑幕都笼罩进去的天罗地网!
原来大人过去那浮于表面的浪荡事迹,其实都是在隐忍,为的就是这一天!
在短短一瞬间,叶峰脑补出一段荡气回肠的传奇故事。
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属下……明白!必不辱命!”
李青目光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网,已经撒下。
现在,就看是哪些鱼儿,会第一个忍不住,一头撞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