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关于枯萎病传播机制的推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四起的池塘，在领地核心层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城墙上的士兵们在与野兽搏杀时变得更加谨慎，尽量避免被血液和脓液溅染；受伤者被第一时间带下城墙，由医疗队用宝贵的清水或者酒精反复冲洗伤口；一桶桶盐水被优先运往种子库和水井周边，建立起一道道潮湿的咸涩防线。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就在当天下午，天色莫名地阴沉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灰蒙蒙的、仿佛弥漫着细微粉尘的诡异色调。风从西北方向的森林吹来，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霉变粉尘般的异味。
“咳咳……什么味道？”一个正在搬运滚木的民夫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城墙上的哨兵率先发现了异常。
“报告！城外……城外好像起雾了？灰白色的雾！”哨兵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惊慌。
苏源和陈国民立刻赶到墙边望去。只见森林边缘，确实弥漫开一片稀薄的、并非水汽构成的灰白色雾气，正随着风向，缓缓向领地飘来。雾气所过之处，那些本就枯萎的植物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一些在城外苟延残喘的低矮灌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了灰败的过程。
“不是雾！”柳哥拿着他的宝贝水晶透镜，对着飘近的些许“雾霭”观察了片刻，失声叫道，“是孢子！大量的孢子！像灰尘一样飘过来了！”
苏源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菌丝进入了成熟期，开始大规模释放孢子，进行空气传播！
“所有人员！立即用湿布捂住口鼻！没有湿布的就用衣物蘸水！快！”苏源的声音通过简单的铁皮喇叭在城墙上回荡。
命令下达得及时，但执行起来却混乱不堪。士兵们正在战斗，民夫们四处奔跑寻找水源浸湿布条。一些行动稍慢的人，已经开始吸入这些飘散的孢子。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开始在城墙上和墙下响起。最先中招的是几个之前受了轻伤、体质稍弱的士兵，他们逐渐感到喉咙灼痛，呼吸不畅，紧接着便是头晕目眩，额头滚烫，浑身肌肉酸痛无力，连武器都几乎握不住。
“医疗队！把出现咳嗽、发烧的人立刻带下去隔离！其他人保护好口鼻！”李兰嘶哑着嗓子指挥着，医疗区瞬间人满为患。
这无形的攻击比野兽的獠牙更令人恐惧。城墙上的防御力量因为减员和恐慌而开始出现松动。兽群似乎并未受到孢子影响，或者说，它们早已在更浓密的孢子环境中习惯了，趁机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区域论坛】瞬间被新的绝望刷屏：
（匿名）：“白色的灰！天上飘着白色的灰！吸进去就逐渐感觉喘不过气……发烧……感觉浑身没力气了……怪物……怪物爬上来了……”
（我是小仙女）：“救命……我在河边……红山崖对面……到处都是这种白粉……我的头好痛……有没有医生……”
（铁爪）：“该死的！这是什么妖法！我的战士们都在咳嗽！使不上力气了！这架还怎么打！”
（青藤之语）：“自然的悲歌……连空气都在哭泣……死亡的花粉弥漫世界……我的树人……在凋零……”
论坛上的哀嚎印证了孢子的攻击是无差别的、区域性的。华水领并非特例，但每个领主都只能独自面对。
“苏指挥！这样下去不行！士兵们一边要战斗，一边要防着这些看不见的孢子，战斗力下降太厉害了！”高强冲到苏源面前，他也用一块湿布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但眼中的焦急清晰可见。
“柳哥！防护措施！”苏源看向工业负责人。
柳哥和几个助手正手忙脚乱地将多层粗麻布浸入浓盐水中，然后简单缝制成简陋的面罩。“快！把这些先发给城墙上的弟兄！盐水浸泡过的布，希望能有点过滤效果！”
第一批简陋的“防孢子面罩”被送上了城墙。虽然简陋不堪，戴上后呼吸困难，视线受阻，但至少给了士兵们一丝心理和生理上的保障。防线暂时重新稳固下来，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夜幕降临，兽潮的攻势似乎随着夜色稍减，但孢子的威胁并未散去。领地里，咳嗽声和发烧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李兰的医疗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草药在快速消耗，而对这种孢子引起的病症，她们也只能进行降温、补充水分等支持性治疗。
苏源站在指挥所外，望着被灰白色孢子尘埃笼罩的昏暗夜空，心情沉重到了极点。被动防御，只能延缓死亡。盐水面罩能撑多久？士兵的体力能撑多久？药物的储备能撑多久？
“苏指挥。”陈国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也戴着湿布面罩，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锐利，“我们不能继续这样挨打了。必须找到源头，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苏源转过身，看着这位沉稳的老兵：“老陈，你的意思是？”
“孢子是从西北方向来的。血爪部落那个祭坛，就是最可能的源头。”陈国民语气坚定，“与其在这里被一点点耗死，不如拼死一搏。我的侦察突击队已经准备好了，给我最好的装备，我带队连夜出发，想办法摸清楚那个祭坛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毁了它！就算毁不掉，能带回来关键信息，也值了！”
主动出击，深入虎穴，攻击瘟疫的源头。这是一个极其危险，但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办法。
苏源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疲惫的营地，听着隐约传来的病患呻吟，又望向西北那片死亡弥漫的方向。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孢子尘埃的、令人肺部不适的空气，做出了决定。
“不，老陈，你留下主持防御。”苏源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对城墙防务最熟悉，你留下，领地才能稳住。”
他看着陈国民错愕的眼神，继续说道：“这次行动，我亲自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