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从地底涌出来,贴着地面蔓延。我抓着柳如烟的肩膀,一步一步往下走。台阶很湿,脚踩上去滑滑的,有点黏。她没说话,右手垂着,呼吸越来越重。
我没回头。
走到最后一层,眼前一下子变大了。一个圆形石台在地下,边上插着九根黑旗,旗子上没有字,但不断浮现出人脸,一闪就没了。中间有个青铜阵盘,上面的符文慢慢转动。每转一圈,就有血雾从地缝冒出来,缠住空中吊着的孩子。
孩子们被铁链挂着,双手张开,像钉在看不见的架子上。他们脖子后面的刺青发红,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像是虫,又像血在倒流。有的已经昏过去,嘴唇发紫,胸口微微起伏。
高台上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袍,袖口有暗金色的花纹。他抬起手,掌心对着阵眼压下去,嘴里念着咒语,声音低低的。
“药王谷的血……终于回来了。”
是血手丹王。
我没松开柳如烟,也没再往前。右手悄悄伸进药囊,摸到一瓶灰色粉末——蚀骨散。这东西能打断灵力,如果撒在阵眼上,至少能拖半刻钟。
我刚想动手,他突然一掌拍下。
九根旗子震动,黑气翻滚,三道血影从雾里冲出来,直扑我的脸。我侧身躲开,左耳的铜环突然发烫,体内的洞天钟嗡了一声,时间停了。
四周静了。
风不动,雾不散,连血影都停在半空。只有我能动。
我冲向阵心,脚步没声音。靠近阵眼时,借着微光看清符文底下有一行小字——
药王谷·守心印。
我心里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巫族血阵,而是用了药王谷的阵法改的。方向反了,把救人变成杀人。难怪能抽活人血还不马上死。
我想起阿箬说过的话:“我哥说,最毒的蛊,往往藏在最信任的地方。”
原来如此。
这里不是随便选的。是药王谷旧址的地脉点,阵眼的位置,正是她哥哥当年建的灵枢台。
我立刻用洞天钟传音,一道念头顺着契约送出去——
“来东街废墟,带解毒草,快。”
话刚说完,时间恢复。
血影撞空,砸在地上炸成黑烟。血手丹王察觉不对,猛地转身,眼神像刀一样扫过来。
“陈玄?你竟敢坏我大事!”
我没答,后退两步,挡在通往石台的路上。他知道我会来,但他没想到我能看懂这个阵。
“你以为带个女人就能阻止万傀丹?”他冷笑,挥手间更多血雾凝聚成人形,“今天百童献祭,只差三滴心头血。等丹成,整个青岩城都是我的傀儡!”
我不看他,盯着阵盘转速。还没完全启动,但已经开始吸人。几个孩子抽搐起来,鼻子流出血丝。
不能再等。
远处传来脚步声,急促带着喘气。阿箬从旁边暗道冲出来,肩上的药篓破了,几株蓝叶草掉在地上。她脸色白,额头出汗,明显是拼命赶来的。
她一眼看到石台上的阵眼。
“这是……我哥留下的阵图?”
“被改了。”我说,“用你们的血做引子,反过来炼人。”
她咬住嘴唇,手紧紧抓住药篓,指节发白。
血手丹王大笑:“来得好!省得我去抓!药王谷最后的血脉,今天亲手开启万傀之路!”
他双手合十,阵盘转得更快,黑旗哗哗响。空中孩子的身体猛地一挺,脖子后的刺青亮得发烫。
“不行!”阿箬上前一步,“这样会把他们的魂扯出来的!”
“那就别让他们完成。”我拦住她,低声说,“只有你能破这个阵。你是药王谷的血脉,只要血滴进阵眼,就能让符文反向。”
她抬头看我,眼里有害怕,也有犹豫。
“可要是用了血,我可能……再也感应不到药性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们家的血能解毒,也能唤醒草药灵气。要是耗尽,她这辈子就和药无缘了。
“你可以不碰。”我说,“但现在,他们是活人。”
她看着那些孩子。一个个瘦小的身体挂在空中,像风吹的叶子。其中一个才七八岁,手里还抓着一只破布做的小兔子。
她慢慢抬起手腕,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
“我不想当英雄。”她低声说,“我只是……不想看着哥哥守住的东西,变成杀人的工具。”
刀划过手腕,血流出来。
第一滴落下。
血刚碰到阵眼,整个石台猛地震动。药王谷的标记突然发金光,和巫族文字撞在一起。黑旗晃动,一根直接断了,旗杆插进地面。
血手丹王怒吼,掌心生出一把毒刃,朝阿箬扑来。
我甩手扔出蚀骨散。
灰粉炸开,形成一片雾。他挥袖挡住,动作慢了一点。就在这一瞬,阿箬咬牙,把伤口对准阵眼,第二滴血落下。
轰!
金光爆发,像太阳冲破乌云。青铜阵盘发出刺耳的裂声,符文一道接一道灭掉。血雾倒卷,缠着孩子的铁链啪地断开,孩子们一个个倒在地上。
九根黑旗全断,碎片乱飞。
血手丹王被反噬掀飞,撞上石壁,半截衣袖挂在断旗上,人掉进裂缝,不见了。
我冲过去扶住摇晃的阿箬。
她手腕一直流血,脸白得像纸,眼睛还在看那些孩子。
“还有气……他们都还有气……”她喃喃说,“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中毒深的……”
我点头,马上检查最近的孩子。脖子上的刺青在褪色,但皮肤下还有黑线在动。这不是普通蛊毒,是巫术和丹毒混在一起的伤。
必须马上处理。
我把阿箬扶到角落坐下,从药囊拿出冰魄瓶,封住她伤口周围的经络。她靠着石台,呼吸弱,还是伸手去摸身边孩子的额头。
“哥哥……”她轻声说,“我们没输。”
我站起来,看这片废墟。
阵破了,但空气里还有腥味。血雾没散完,像一层看不见的膜盖着。孩子们脱离危险,但都没醒。
风从地底吹上来,带着烧焦的味道。
我握紧药囊,眼角扫过断掉的黑旗。其中一根旗杆底部,刻着一个小符号——三条弯线绕着一点,像个记号。
还没完。
远处传来爬行声,像是很多小脚一起动。
我蹲下,拨开一个孩子脚边的石头。
下面钻出一只虫,全身黑,背壳发亮,触须轻轻抖,正往阵眼残骸爬。
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越来越多。
它们从各个缝隙里钻出来,往那块碎裂的青铜阵盘聚。
我忽然明白。
这不是普通毒虫。
它们是冲着残留的药王谷血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