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倒影里闪过一道青白色的光,我脚步没停,可呼吸却微微一沉。不是错觉——我留下的药雾被人动过,顺着气息追过去,能找到源头。但现在回头查,只会露出更多破绽。
巷子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边的墙高得看不见顶,雪水从瓦片缝里滴下来,在脚边结了一层薄冰。鲁班七世还在身后半丈远的地方,我没说话,只是用左手轻轻敲了三下耳环。洞天钟里的噬金鼠群已经醒了,随时能召出来。离火弹悬在钟心,表面轻轻颤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碰了一下。
刚转过第三个岔口,前面突然亮起六盏蓝灯笼。
十二个人从墙头跳下来,落地没声,站位却把退路全封死了。他们穿着城卫巡夜的灰袍,腰上挂着制式短刀,可脖子后面皮肤下浮现出一抹暗红纹路,形状像蛇咬住自己的尾巴——那是南疆巫族祭奴才有的血契图腾。
我没有后退。
右手悄悄滑进袖子里,三枚毒粉囊贴在掌心。这些人动作太整齐,眼神空洞,不像是活人,倒像是被人控制的傀儡。专攻丹师的下盘和气海?这打法,明显是冲着我不能久战的弱点来的。
领头那人忽然抬手,五指张开又猛地一握。
十一人同时扑上来,掌风直逼膝盖和丹田交汇处。我指尖一弹,毒囊甩出,落在巷子两端和中间的石板上,呈品字形。紫烟腾起的瞬间,我贴着左边的墙疾退,耳环发烫,神识沉入洞天钟——噬金鼠群躁动不安,好像闻到了某种熟悉的腥味。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一声轻笑。
“陈玄。”
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打斗声。一人从屋檐飘落,黑袍无风自动,袖口绣着一圈扭曲的藤纹。他站在巷子里唯一亮着的一盏灯笼下,脸藏在阴影里,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燃着两簇幽火。
是血手丹王。
他没看我,而是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骨——那是昨夜被噬金鼠啃干净的机关残骸。他用拇指抹过骨面,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痕。
“你毁了它。”他说,“可你知道这些骨头是谁做的吗?”
我没回答,也没动。
他也不等我答,忽然冷笑一声,把碎骨往地上一摔。骨片炸开,一道暗红符文一闪而过,竟和那些死士颈后的图腾同源。
“巫族三个月前就渗进你的防御网了。”他盯着我,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你让老鼠吃掉的每一具傀儡,骨架上都刻着他们的咒文。你以为你在清理隐患,其实你在帮他们完成献祭。”
我喉咙一紧。
这不是吓唬人。刚才洞天钟里的凝血树剧烈震了一下,那是感应到大规模诅咒波动才会有的反应。如果真是这样,我之前所有的布置,全都成了对方布局的一部分。
血手丹王往前走了一步。
死士们立刻收手后退,围成半圆,把我们隔开。他还是没动手,只是伸手按住胸口,慢慢撕开衣襟。
皮肉裂开的声音很轻。
可当我看清他胸口插着的东西时,心跳几乎停了。
半截泛青的丹丸,嵌在他心口下方三寸,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丹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道缝隙都渗出淡金色液体,顺着肋骨流进心脏。那是我炼的洗髓丹,最原始的版本,没提纯过,毒性极强。
“你吃了它?”我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哑。
“不是吃。”他嘴角扯了扯,“是种。”
他手掌覆上丹丸,用力一按。丹又陷进去一分,整片胸肌抽搐起来,皮肤下鼓起几道游走的凸起,仿佛有东西在血肉里爬行。但他脸上没有痛苦,反而有种近乎痴迷的平静。
“你们炼丹,是为了延命、增功、避劫。”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而我炼丹,是为了把自己变成丹炉。以身为鼎,以血为引,把禁忌之药炼进骨髓——这才是真正的突破。”
我悄悄把手移向腰间最深处的那个药囊。
蚀心散在里面,只要沾上空气就会瞬间挥发,连他自己都防不住。但我没急着用。他的气息太乱,不像人在呼吸,倒像某种阵法在运转。贸然激怒他,可能正中下怀。
他又上前一步。
“你以为你能藏得住?”他低声说,“你每次用药,钟里的动静都会扰动灵脉。柳如烟收集的那点药雾,不过是引子。真正让我找上门的,是你洞天钟每一次共鸣时泄露的频率。”
我瞳孔一缩。
他知道洞天钟?不可能!静默之约还在,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暴露。除非……他是靠长期追踪我的行为,反推出来的。
“你不怕我说出去?”我问。
“你会说吗?”他笑了,“你说出来,钟就废三天。你敢赌吗?”
巷子里安静得可怕。
死士们站着不动,可我注意到其中两人手指微微抽动,像是在等信号。不能再拖了,必须走。
我忽然扬手,最后一包麻痹粉直射他脸。
他不躲,任由粉末扑面。烟雾扩散的瞬间,我右脚猛蹬湿冰,整个人向侧巷疾退。同时神识沉入洞天钟,催动离火微焰点燃爆灵丹胚体,只要逼近三尺就能引爆。
可就在我快退入暗处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血手丹王跃起,单手拍地。一股阴寒之力顺着石板蔓延,我脚下骤然结霜,速度一滞。他趁势逼近,距离拉近到不足五步。
我咬牙,扔出一只空药瓶吸引注意力,真身借洞天钟的空间微移之力,瞬间横移三丈,钻进一条更窄的夹道。背靠冰冷石墙,我屏住呼吸,左手紧贴耳环,确认噬金鼠群还能调动。
他站在原地没追。
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半截丹药,轻轻抚摸。鲜血顺着指缝淌下,在雪地上画出几道蜿蜒红线。他忽然抬头,望向我藏身的方向,声音平静得不像活人:
“你炼的每一颗丹,我都试过。”
“毒的,疗的,爆的。”
“可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
他抬起染血的手,指向我:
“它们在我体内,全都变成了养料。”
我没回应。
只是缓缓捏碎掌心里那颗备用敛息丸,药力渗入经脉。我贴着墙根往后挪,准备绕去西区废弃的巷网。那里结构复杂,适合设伏反击。
血手丹王站着不动,身影渐渐模糊在夜雾里。可我知道他还醒着。
因为那股混着药香和血腥的气息,始终没有散。
我退出二十步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刮擦声。
像是指甲在石头上慢慢划动。
回头一看,墙上赫然留下几道新鲜抓痕,深达寸许,排列方式诡异——正是洞天钟外壁纹路的拓印。
有人,刚刚亲手描摹过它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