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黑影举着一块石头,碑文拓片上的纹路在风里轻轻抖动。我盯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手已经放在耳朵边的铜环上,噬金鼠随时能冲出去。
但它刚要动的时候,远处那个人突然倒下了,像没了骨头一样,灰袍子陷进沙子里,一动不动。
我没放松,用神识盯着那具身体。过了一会儿,鲁班七世从城墙拐角快步走来,手里拿着半截烧焦的机关线。
“傀儡残骸刚被点燃。”他低声说,“有人在路上动了手脚,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不是外面点的。”
我闭上眼,把剩下的灰烬送进洞天钟。凝血树的根缠上来,轻轻一震,一丝淡淡的灵力波动出现了——是守城修士常用的护体符印,但混了一点别的东西,像是某种催熟药渣的味道。
“内鬼用了我们的药打掩护。”我说,“趁乱换了爆灵丹,然后毁尸灭迹。”
鲁班七世冷笑:“程家查过了,昨夜当值的三个修士,有两个领过珍宝阁的补给令,药材来源没问题。”
“问题不在药,在人。”我睁开眼,“药可以用,人不能信。从现在起,所有丹药必须在我眼前炼、封、发,不能再经过别人的手。”
话还没说完,东边传来车轮声。
一队青鳞马拉着十辆大车进了城门,每辆车都盖着厚布,压得地面吱呀响。程雪衣坐在第一辆车边上,披风上有灰尘,脸色有点白,但眼神很亮。
她跳下车,掀开第一辆车的布,露出一堆药匣。几根赤阳藤露在外面,叶子发黄,茎干干瘪,明显路上没好好保存。
“太急了,没用寒玉匣。”她喘了口气,“但这批是程家最好的药,三品以上的主药占七成,全按你列的单子配的。”
我伸手摸了摸最近的药筐,指尖碰到一片枯叶。再拖半天这些药就废了。
“帮我把药全搬进去。”我转身往宅院走,“全部放进洞天钟。”
屋里的炼丹室已经清空,地上画了个临时阵法,九个凹槽排得很整齐。我把铜环贴在阵心,神识沉下去,洞天钟慢慢打开。
一股暖暖的生机从耳边散开,房间微微一震。下一秒,所有药材凭空消失,被吸进了钟里的灵田。
眼前变了。
百亩药田铺开,凝血树像伞一样撑着枝叶,金髓果树静静站在中间,果香飘在空气里。我马上把那些快死的药分区域种下,引金髓果的气息洒过去,又让噬金鼠群搬灵液来浇。
时间不多,不能等它们自己恢复。
我盘腿坐下,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掐诀,用神识控制钟里的灵气流动。每一缕气都准确落到药根上,加快复活。
不到两刻钟,赤阳藤长出新芽,断骨草变饱满,连最难养的月华露也有了光。
“活了。”我松了口气。
正要继续,钟壁忽然颤了一下,像被人敲了一下。
我低头看,提纯池边缘起了小波纹,原本清澈的药液变浑了。这是钟超负荷的信号——昨晚用太多次,现在又塞进大批药材,洞天钟快撑不住了。
我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一颗暗红色的丹胚,扔进池底。这是最后一点离火精粹,能暂时稳住钟内的环境。
药液慢慢安静下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鲁班七世扛着一个铁架进来,后面两个机关傀儡推着一台九层环状炉鼎。
“新家伙。”他摊开图纸,“九连环丹炉,每个环单独控温,接在你这钟外壁就能借恒温炼药。我加了导灵槽,还能自动投料。”
我点头:“装吧。”
他动手拆炉子,一边焊一边嘀咕:“你这洞天钟真怪,明明没开口,我接的时候感觉它自己在调角度。”
我没说话,只看着他完成最后一道符纹连接。
当第九个环咔地卡进钟壁时,整个洞天轻轻一震,一股稳定的热流从钟里涌出,均匀注入九个炉室。
成了。
我立刻放第一批材料:腐心藤粉、噬金鼠胆、赤阳藤汁——爆灵丹配方。
九个炉子同时点火,火焰由青转蓝。我分出九缕神识,一个个控制火候,有偏差就手动调整。这种操作很耗神,但我必须亲自盯,不能再出错。
第一炉丹成时,已经是深夜。
三百枚爆灵丹落进玉盒,表面闪着冷光,没有一点杂质。我打开闻了闻,药性正,威力比之前还强。
接着炼清醒丹,防心魔用的。这批要给程家暗卫和城墙守军,用量很大。
阿箬这时来了,背着药篓进门,脸色有点累,但动作麻利。她看了看成品丹,又检查了几瓶药液,忽然说:“解毒剂现在只能撑六个时辰,前线要是耽误,药就失效了。”
“有办法吗?”
她从药篓底下拿出一小块蜡状物:“封灵蜡,哥哥留下的。如果用它封瓶口,再加噬金鼠唾液里的稳定酶,活性能延长到两天。”
我马上让噬金鼠取来唾液原液,她亲手调比例,试了三次,定下配方。
然后她带着两个程家学徒,在桌边排开药瓶,一个个封蜡、刻字。每瓶都刻上“丹道盟赠”,字写得很工整。
“这样战场上捡到就知道是谁发的。”她说。
鲁班七世调好丹炉,顺手改了几只机关鸟,装上小喷口。他倒了点毒火进去,按下开关,一道火线喷出,直接烧穿墙角的铁皮桶。
“等你们封好,我就让这些鸟模拟空投。”他咧嘴一笑,“谁敢靠近防线,先烧他一层皮。”
程雪衣一直在外面调度,半夜又送来一批辅助药材,确认无误才走。临走前她看了我一眼:“别熬太狠,后面还有硬仗。”
我没应,只继续盯着第九炉。
这一炉是金髓果原液,最难炼。要把果肉、树汁、凝血精华融合,稍微差一点就会凝固失败。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升温。钟里温度升高,我额头出汗,体内灵力快耗尽,手臂开始发麻。
但不能停。
第八颗原液刚成型,第九颗还在凝聚,钟壁又震了一下。
这次更重。
我睁眼,发现提纯池水位降了一寸,池底出现一条细裂痕。洞天钟快撑不住了。
“还差一点……”我咬牙,压住身体的反噬,把最后一点灵力灌进炉心。
蓝焰猛地一跳,第九颗金髓果原液缓缓成形,滴进玉瓶。
我伸手接住,掌心发烫。
外面天还没亮,炼丹室很安静。鲁班七世蹲在机关鸟旁调喷口,阿箬靠着药篓闭眼休息,桌上摆满了封好的药瓶。
我坐在钟脉中心,左手还贴着铜环,体内钟声一直低鸣。
第九颗果液在我掌心跳动,滚烫得像要烧穿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