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的铜环很烫,像火烧一样。我闭着眼,脑子里那口钟在震动,钟上出现一行红字:“血引已入,宿主危。”
我没动。
阿箬靠墙坐着,呼吸很轻。十七个孩子在隔壁躺着,安神草压住了他们的丹毒,但撑不了多久。天还没亮,风停了,院子里特别安静,连木头裂开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时,门缝底下慢慢推进来一张纸。
纸很薄,边缘整齐,像是用刀裁的。上面没有字,只有一道暗褐色的痕迹,斜着从一角到另一角,像干掉的血。我盯着它,手没动,但神识已经扫过整张纸。
这不是飞进来的,也不是扔进来的。是有人亲手塞进来的——而且他知道我们在这里,知道门缝多高,也知道我会马上发现。
这不是警告,是挑衅。
我抬手,指尖凝聚一缕灵力,隔空点向那张纸。刚碰到,一股寒气顺着灵力冲进脑子,眼前突然闪出一幅画面:一座青铜丹炉立在空中,炉底堆满骨头,炉口冒出黑雾,雾里有好多张脸,有孩子的,也有大人的,都在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万傀成,青岩葬。”
八个字直接刻进我的意识里,没有声音,但我太阳穴直跳。
我立刻切断灵力,喉咙一甜,差点吐出血。这纸根本不能碰,它是陷阱,只要探查就会伤人。
但我已经知道三件事:第一,对方知道我们在哪;第二,他们准备动手了;第三,这不是普通的报复,是要把我们全毁掉。
我睁开眼,抬手一召,洞天钟立刻响应。
下一秒,钟内空间一震,几十只噬金鼠被甩了出来,落在地上。它们本来是我放在地下药田巡逻的灵兽,平时动作快,毛色光亮,现在却不停抽搐,嘴里流黑血,四肢僵硬地抓地,好像身体里有什么在吃内脏。
“陈玄!”阿箬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理她,蹲下,用银针撬开一只鼠的嘴。黑色脓液流出来,针尖一碰,发出“嗤”的一声,像是强酸。
这不是普通的中毒。
我拿出冰魄瓶,把清髓散混进去,滴进鼠鼻。药雾进去后,抽搐变慢了,但它背上出现一条细线,从尾巴根一直连到脖子,透出暗红色的纹路。
我认得这个纹路。
和地窖里丹炉底部的那个巫族标记一模一样。
“有人往它们体内种了东西。”我说,“不是寄生虫,是控魂术。”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个灰影翻过墙,落地没声,背着一个长木箱,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眼睛。
是鲁班七世。
他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老鼠,脸色变了。“这些鼠,你用了多久?”
“三个月前开始用,清理地下通道的烂根和铁锈。”我答。
他蹲下,从箱子里拿出一面小铜镜,镜面刻满符文。他咬破手指,在镜背画了一道血符,低声喝:“显!”
镜面泛起波纹,照出死鼠体内的样子。它的脊椎上插着一根比头发还细的黑刺,随着心跳微微跳动,周围血肉发紫发黑。
“血线牵魂术。”鲁班七世声音冷了,“南疆老巫才会的邪法。这刺会吸血养蛊卵,成熟后就能远程控制宿主。一旦宿主死,毒素爆炸,十丈内都会被污染。”
他抬头看我:“你还养了多少这种鼠?”
“地下三个区共四十七只,还有五只帮我搬药材。”
“全得废。”他说,“只要一只炸了,其他沾过同源气息的都会跟着爆。你现在等于在家里埋了一堆炸弹。”
我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墙边,拉开暗格,取出三张镇灵符,打入通往地下的石板入口。符纸烧完,石板上浮出蓝光,封死了通道。
“暂时停用。”我说,“但不能杀。”
鲁班七世皱眉:“留着更危险。”
“它们现在是敌人的眼线。”我看了一眼还在抽搐的老鼠,“如果我们全杀了,对方马上知道计划暴露。但如果让几只‘逃’出去……”
他懂了,嘴角一扬:“假装崩溃,实际设局?让他们以为我们乱了?”
我点头。
他低头研究那根黑刺,忽然伸手捏住两端,用力一拔。刺刚出来,鼠尸猛地弹起,嘴里喷出一团黑雾,被他用铜镜吸了进去。
“麻烦。”他看着镜里的黑气,“这刺有反追踪咒,硬破解会惊动施术者。可如果不处理,正午一到,他们随时能引爆这些蛊。”
我想了想,转身往屋里走。
“我去取样。”
阿箬拦在门口,手上的枯枝攥紧了。“你要进洞天钟?刚才它已经示警一次,再强行用会不会……”
“它示警,是因为有危险。”我看她,“现在我要用它,把这危险送回去。”
她没再说什么,让开了。
我坐在床上,闭眼进入洞天钟。
里面温暖安静,凝血树站在中央,根须缠着一块烧成灰的玉简残片。我按住树干,用自己的血做引子,把从鼠尸里提取的黑血慢慢注入树根。
凝血树的金纹亮了一下,根须缓缓动起来,一层层分离毒素。半炷香后,一滴暗红雾液从树顶落下,悬在空中,带着一股难闻的腥甜味。
这是“逆引蛊香”,能模仿蛊卵成熟时的味道,干扰控制信号,延迟引爆时间。只能撑半天,但够用了。
我把这雾装进玉瓶,退出洞天钟。
鲁班七世正在修离火阵盘。他拆了外壳,重新接了三条主线,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枚青铜齿轮,安进阵眼。
“我已经改了启动方式。”他说,“现在分两层。第一层假装失效,放几只中毒鼠‘逃’出去,制造混乱;第二层藏在地基下,等他们以为突破时再炸。”
“能做到吗?”
“能。”他冷冷说,“但这阵最多撑一刻钟,启动后你会受伤。你真要用?”
“不用,我们就只能等死。”我说。
阿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她打开,里面是十几根细如针的枯藤刺,尖端发蓝。
“这是我哥留的‘断脉钉’。”她说,“扎进穴位能麻痹神经,骗过精神探测。如果有人潜入,可以假装昏迷。”
我把玉瓶递给她:“等会把这药涂在两只鼠的鼻子上,然后打开东边小门,让它们爬出去。”
她接过瓶子,手很稳,一点不抖。
鲁班七世最后检查机关台,低声说:“所有阵纹对好了,就等你下令。”
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
天边刚有点亮,离正午不到两个时辰。
风吹过墙头,卷起一点尘土。
我抬手摸了摸左耳的铜环。
它还是烫的,但不再震动。
我知道,他们在等。
我也在等。
等他们以为我们败了的那一刻。
阿箬轻声说:“东门开了。”
两只噬金鼠摇晃着爬出去,动作慢,嘴里挂着带药的黑口水。
它们消失在晨雾里。
我站着不动,右手慢慢按在腰间的药囊上。
鲁班七世蹲在机关台前,最后一道符纹快刻完了。
他的刀划过青铜,发出轻微的响声。
刀尖忽然一顿。
一滴血从他指腹渗出,落在符纹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