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耳环还发着烫,热意顺着耳朵往骨头里钻,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线,从洞天钟深处一路拽着我的神经。我靠在拍卖行角落的木柱上,手指压着太阳穴,把最后一粒敛息丸吞了下去。药化开的时候,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但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台上刚摆出玄冰精魄,寒气就顺着地面爬了过来,好几个人都下意识裹紧了衣服。可还没等主持人开口,前排一个金丹修士突然站起来,声音都在抖:“三千灵石!”
没人应价。他双眼通红,额头青筋直跳,呼吸急促得像胸口被什么东西顶着。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连五个人同时喊价,价格眨眼冲到八千,有人拍桌大吼,灵力乱撞,连灯影都在晃。这不是抢宝贝,是神志不清了。
我闭了闭眼,耳环轻轻一震——洞天钟里的离火弹静静悬浮着,表面裂纹闪着暗红光,但它很稳,并没有躁动。看来这场混乱不是它引起的。我睁开眼,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拍卖台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柳如烟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裙摆拖地,唇角含笑。她抬手撩了下发丝,玉簪微晃,一道幽光一闪而过。就在那一瞬,三个竞价的人呼吸同时一滞,然后更加疯狂地叫起价来。
果然是她。
可我记得很清楚,上次她偷我丹方后,我早就给她种下了反制手段,至今没解。如果她是被人控制的,绝不会这么从容。除非……她是自愿的。
我没动,右手悄悄伸进药囊,摸出一颗淡青色的小丹——清醒丹。指尖一弹,药丸飞上天花板横梁,撞碎成雾,药香如涟漪般散开。
前排三人猛地僵住。一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沙哑:“我……刚才在做什么?”另一个怒吼着转身,一把揪住旁边人的衣领:“谁逼我喊价?!”场面瞬间炸了锅,护卫冲上来拉人,灵力碰撞声此起彼伏。
可柳如烟却笑了。她不但没退,反而朝我走了两步,指尖轻轻抚过那支断裂的玉簪。簪子裂开一条细缝,几条黑线似的虫子从发根缓缓爬出,缠绕在她指间,像活了一样织成一张网。
情丝绕。
我立刻抽出一只空玉瓶,掌心用力一吸,将空中残留的药雾全卷进瓶子里封住。不能让这些蛊虫借着气息逃走。她敢当众放出来,肯定有恃无恐。
“你体内的主蛊已经被我标记。”我声音不大,但在嘈杂中清晰传过去,“要是真不想被控,现在还能传讯求救。”
她脚步一顿,抬头看我,眼里波光流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然后她笑了,笑声很轻,却让附近几个护卫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陈丹师还记得那颗解药吗?”她指尖一挑,一条蛊虫顺着她手腕爬上肩头,停在颈侧,像戴了条黑色项链,“你说,我能被控制多久?”
我没回答。左手不动声色摸向腰间的药囊,实则通过耳环感应洞天钟内部。凝血树苗微微震动——那是它对同类的气息反应。这蛊虫身上,竟带着一丝血蛊藤的味道。
巫族插手了。
难怪她不怕反噬。这不只是合欢宗的媚术,是南疆秘法和情欲蛊的结合,用别人的欲望喂养蛊虫,再反过来操控施术者。她看似主导,其实也在刀尖上走。
“能解。”我说,“也能让你从此离不开我的解药。”
她笑意没减,反而又上前一步。近得我能看清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冷脸,不动,像个不会眨眼的雕像。
“那你解一个给我看看?”她声音软了下来,尾音拖得长长的,“或者……你想试试被它缠上的滋味?”
我没有后退。洞天钟里的离火弹轻轻转了一下,热度顺着经脉爬升半寸,又被我强行压下。现在引爆它,能烧尽全场蛊气,但也会暴露钟的存在。一旦被人知道,接下来三天我将陷入沉寂,后果难料。
我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你来,是为了玄冰精魄?还是为了试探我有没有发现血蛊藤?”
她笑容微微一僵。
那一瞬,她的手指蜷了一下,仿佛被刺痛。但她很快恢复,反而又靠近一步,香气扑面而来:“精魄归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低声说,“有人想看看,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所以你是信使?”
“我是诱饵。”她直视我,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也是最后一个能跟你说话的人。”
大厅依旧乱着,有人摔杯子骂娘,有人捂头惨叫。护卫正在驱散人群,却没人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对峙。她站在我面前,发间的蛊虫缓缓蠕动,既没攻击我,也没离开。
我知道她在等我出手。
可我也明白,只要我一动,就再没有回头路。鲁班七世做的伪核发生器还没装进阵枢,宅邸里的血蛊藤还在生长,现在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
我慢慢松开捏着玉瓶的手,换了个姿势站着,像是放弃了进攻。但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你不怕?”她问。
“怕什么?”我说,“蛊虫咬不死人,死的是那些心甘情愿被操控的傻子。”
她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这次是真的笑了,肩膀轻轻抖着。“好啊,那你告诉我——”她忽然抬起手,把缠在颈侧的那条蛊虫轻轻摘下来,放在掌心,“如果我现在把它放进心里,你能救我吗?”
她说的是心脏。
我没动。洞天钟内的凝血树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感应到了致命污染。那条虫虽小,体内却已孕育出血芽,一旦入体,瞬间就能寄生血脉。
她不是在威胁我。
她是在赌,赌我能救她。
“放进去,你就只剩三息。”我说,“三息之内,我要看到你想活的证据。”
她看着我,嘴角还挂着笑,眼里却慢慢浮起一层水光。她没说话,只是缓缓合拢手掌,将蛊虫裹在掌心。
就在这时,大厅北侧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夹着雪粒吹了进来。几个新来的修士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披着黑袍,袖口绣着暗红色的藤纹。
柳如烟察觉到了,猛地抬头望过去。她手一抖,掌心渗出血来,可那条蛊虫竟没逃,反而顺着血线钻进了她手腕上的旧伤疤里。
她脸色瞬间发白,身子晃了晃,却硬撑着站直。
我看向门口那人,不动声色地把一枚丹药滑进袖中。洞天钟内的离火弹缓缓偏转方向,正对着大厅主梁下方的阵眼节点——那里埋着鲁班七世昨天安下的第一段导引槽。
只要一声令下,整座建筑都能炸成废墟。
但她在我动手前开了口,声音哑了:“你给的解药……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