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手腕又抖了一下。
这次我真的没有看错。那根银丝像是活了过来,在她袖口边缘轻轻翘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衣袖里钻出来。我盯着那一点细微的动静,手悄悄摸向药囊,三灵根的气息顺着经脉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她的状态。
毒木根最先有了反应——一股极细、极冷的阴流正从她心口的位置往外蔓延,带着一种黏腻的拉扯感。这不是普通的灵力不稳,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扎了根,随着每一次呼吸,一点点啃噬她的血肉。更奇怪的是,这股气息竟和洞天的钟壁产生了微弱的共振,像两块磁铁,既互相吸引,又彼此排斥。
我没说话,从怀里取出一枚丹药,掌心泛起淡淡的青光。是刚炼好的安魄丹,用凝血树花粉为主药,能安抚神魂波动。我递过去:“吃了吧。”
她没接,只是抬眼看着我,眼神有点冷,“怎么?觉得我快不行了?”
“你体内的东西在动。”我声音很轻,“它不想让你安静下来。”
她冷笑了一声,“哪个修情蛊的人不是拿命换?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我不是说情蛊本身。”我把丹药收回,轻轻放在冰面上,“我说的是种下这个蛊的人。厉无咎不会给你留后路,他要的不是杀你,是控制你。你每用一次术法,就离死更近一步。”
她脸色变了。
不是生气,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冷。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根银丝已经缩回去了,但我能感觉到,刚才那股躁动还在,只是被她强行压了下来。
“你觉得我会蠢到带着敌人的印记来投诚?”她语气依旧带刺,可声音却低了几分。
“如果是印记,我早就发现了。”我摸了摸耳环上的嵌器,“但它不是印记,它是活的,会疼。而且……它听不见你的心跳。”
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我继续说:“每次你放出银丝,它的节奏都比你慢半拍。等你收回来的时候,它还在往外爬。它根本不听你的,对不对?它只听那个把它种进去的人。”
冰窟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风停了,连冰层开裂的声音都没有了。空气好像都凝固住了,只有她胸口起伏越来越急。
过了好久,她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几乎被寒气吞没了。
“你知道合欢宗的情蛊是怎么来的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是功法,也不是秘术。”她慢慢抬起手,指尖抵在左胸口,“是吃人。把‘相思子’母蛊塞进活人嘴里,让它顺着血脉钻进心脏,咬住心窍,生根发芽。三年前,厉无咎闯进来那天,我就坐在密室中央,看着他把一颗黑豆一样的东西放进我嘴里。”
她说得很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人心。
她顿了顿,手指一用力,衣领“嘶啦”一声裂开,露出心口一道紫黑色的伤口。形状像干涸的河床,边缘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皮肉微微塌陷,隐约能看到底下有黑丝在缓慢蠕动,像是某种生物正在沉睡中呼吸。
“每次我用情蛊操控别人,它就吸一口我的血。”她声音很淡,“越强的人,反噬越重。上次帮你困住厉无咎的残魂,它差点把我心脉撕断。”
我没有移开视线。
那伤比我想象中还要深。不是表面的伤口,而是从内脏开始腐烂出来的空洞,连灵力都无法真正愈合。普通的疗伤丹药只能让皮肤结痂,实际上反而会让毒素越积越深。再拖几个月,哪怕她修为再高,也会因为精血耗尽而死。
“你早该来找我。”我说。
“找你?”她嘴角扬起,带着点嘲讽,“一个靠毒丹过日子的散修?还是个曾经差点被我迷倒的男人?”
“我不是为了救你才炼丹。”我重新拿起那枚安魄丹,掌心微微用力,丹丸泛起一层淡青色的涟漪,“我是为了活下去。但既然你现在坐在这儿,还愿意把伤露出来,那就别再逞强了。”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能解吗?”
“不能。”我坦白说,“情蛊和神魂连在一起,硬拔会死。但我可以让它先休眠,切断它对外界的感应。等时机成熟,再一点点剥离。”
“需要什么?”
“你的配合。”我说,“还有时间。接下来几天,你不能再动用情蛊,哪怕只是一缕丝线。”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伸手接过丹药,放进嘴里。药力化开的瞬间,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退潮。
“这药……有点冷。”
“蚀心解。”我说,“加了冰川髓液调制的。能压制母蛊的活性,也能减轻疼痛。”
她靠着冰柱,慢慢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能感觉到,她体内的那股阴流流动变慢了,虽然还没完全停止,但至少不再主动侵蚀经络。
我又拿出另一枚丹药,这次是淡金色的,封在玉瓶里。这是三天前炼的“引息露”,专门修复受损心脉。本来是留着自己保命用的,但现在看来,得提前给她用了。
“明天开始,我每天喂你一滴引息露。”我把玉瓶小心收好,“如果出现抽搐、吐血,或者意识模糊,立刻告诉我。别硬撑。”
她没睁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冰窟依旧安静。远处传来细微的啃噬声,是噬金鼠王在洞天里活动。我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知道我能在危急时刻藏身其中,哪怕她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现在我能藏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不只是身体,还有过去?”
“嗯。”
“那你呢?”她偏过头,眼角余光扫过来,“你藏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一直不敢说的?”
我没回答。
她也没追问,只是把手垂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冰面。
就在那一刻,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银丝,又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母蛊苏醒。
而是从外面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