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里的符纸还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小炭贴在手臂上,火辣辣的。
我盘腿坐在药庐后屋的蒲团上,两条灵脉在身体里慢慢流转。墨绿色和暗红的灵气像两条小溪,在经络里游来游去,时而缠在一起,时而又分开。刚才那一战太拼了,凝血树吸了我的血,又把力量还回来,过程凶险得要命,但好在没出事——我现在已经是毒木双灵根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能靠丹药续命的小散修。
可现在根本没空调息。
符纸越来越烫,明显不是误触,也不是普通的传讯。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有点抖,小心翼翼把它从袖袋里抽出来。符纸表面浮起一层冰蓝色的纹路,像霜花在纸上蔓延,紧接着跳出几行字:
“管事昨夜子时出城,去了断崖沟。
有个黑袍人在那里等他,袖口有‘万毒’暗纹。
他们提到——血祭大阵将启,只等月蚀。”
字迹清冷利落,一看就是程雪衣写的。
我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好久,手指不自觉地摸着左耳上的青铜小耳环。洞天钟安静地藏在我的识海深处,没有预警,也没有提示什么法则变化。但它就在这儿,像一道看不见的墙——只要我不说,没人能发现它的存在。
万毒魔宫……原来不止一个血手丹王。
南疆毒窟那次,我亲眼见过那人撒下的毒粉,瓶子底下就有“万毒”标记。当时我以为他是孤狼,顶多有几个残党跟着。可如果连黑市的管事都开始偷偷见魔宫的人,那就说明他们的手已经伸进了散修们最依赖的交易网。
他们图的不只是丹方,也不只是药材。
他们在布一个很大的局。
我猛地站起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走到墙角的木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本破旧的书——《百毒经》。
这是阿箬哥哥留下的。
书页泛黄,翻动时沙沙作响。我快速翻到中间,果然,一页被人硬生生撕掉了,只剩参差的纸边。角落里还留着三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需百名炼气期修士精血为引……
地脉阴眼为基……
血祭可通幽冥……”
墨色很淡,像是写到一半被打断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一百个炼气修士……这不是随便就能凑齐的数字。散修到处跑,少几个人不会惊动宗门,但如果有人成批抓人,肯定需要一个稳定的落脚点。而黑市,正好最合适。
我想起几天前在黑市的那一幕。管事当众砸了我的丹瓶,煽动人群说我卖的是毒丹,差点把我赶出去。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想打压新来的摊主,抢生意。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掩盖什么。
比如——清理那些快要发现真相的人。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把手按在那半截残页上,心神一动,洞天钟轻轻震动。一缕青光从耳坠扩散,在书页上方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
温养之力缓缓渗入纸面。
过了一会儿,残页边缘竟浮现出淡淡的血痕,像陈年的伤口重新裂开。血线一点点延伸,勾勒出半个阵法轮廓——扭曲的符文围着中央一点,周围有十二个小圆坑,像是献祭的位置。
我认得这个阵。
血引锁魂阵。
这阵法用活人的精血当燃料,施术者越强,吸得越狠。最关键的是:祭品必须比施术者境界低,否则会反噬。一百个炼气修士……说明主持的人至少是筑基后期,甚至更高。
而一个能掌控黑市、还能联系上魔宫的管事,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商人?
我收回灵力,光膜消散,书恢复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心里清楚,刚才看到的一切,已经牢牢刻进脑子里,加上程雪衣的情报,拼出了完整的画面。
他们要在月蚀之夜,搞一场大规模献祭。
地点很可能就在南疆地脉阴眼附近——也就是毒窟外那片死寂的山谷。而执行的人,就是那个平时笑呵呵收摊位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黑市管事。
不能打草惊蛇。
我现在要是去查,哪怕多问一句,对方都会立刻察觉。黑市耳目太多,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一旦他们转移阵地,再想找就难了。
我起身走向内室。
床边放着一只空药囊,是我之前用过的备用袋子。我把里面几粒静息丹倒出来,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简。这是鲁班七世早年送我的机关封印简,一旦封上,除非知道特定手法,不然强行打开就会毁掉内容。
我把《百毒经》上的残页拓了一份,连同程雪衣的传讯一起刻进玉简,最后注入一丝洞天钟的气息当钥匙。做完这些,我把玉简塞进药囊底,又盖了一层干药渣遮住。
万一我出事,阿箬还能找到它。
她不会打架,但她懂药理,也一定能认出她哥哥的笔迹。
我提着药囊走出内室,脚步停在门口。
夜风吹进山林,带着湿土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腥气。远处树影晃动,像是有人走过,又像只是风吹树叶。我就站在门槛上,没再往前。
现在还不能动。
阿箬明天还要进山采药,她不知道危险已经悄悄靠近。程雪衣那边也需要时间核实细节。而我,刚突破双灵根,气息还不稳,贸然行动只会暴露自己。
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转身回屋,吹灭油灯。
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药庐。
只有左耳的青铜小耳环,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闪了一下青光,转瞬即逝。
我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呼吸一点点放慢。
外面很安静。
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靠近。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风声。
是气味变了——原本清新的草木香,正被一种甜腻的味道一点点盖住。
像腐烂的果子,混着铁锈和老灰尘的气息。
我缓缓抬头,看向窗外。
树梢之间,一道模糊的黑影掠过屋顶,落地无声。
它没有停留,径直朝着山外的方向去了。
那是通往黑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