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还在烧,红彤彤的光映在墙上,像谁悄悄流下的眼泪。
我盯着瓷盘里那颗刚炼好的丹药,心口有点发紧。它颜色暗红,像是干掉的血,静静躺在那里,一点香味都没有,反而飘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就像蚀骨花毒发作时的味道。可这不是毒药,是我用提纯过的蚀骨花粉、镇魂草和还阳引三味药材配出来的假死丹。吃下去后,心跳会停,呼吸也没了,连筑基期的修士用灵识探查都看不出破绽。只有藏在洞天钟里的那一丝生机还在循环流转,三个时辰后就能醒来,跟没事人一样。
阿箬站在我身后,呼吸比平时重了些。我没回头,只把丹药小心地放进一只玉瓶里,拧紧盖子,像是锁住了什么秘密。
“你真的要用这个?”她声音有点抖,像是风里摇晃的烛火。
“他们要一具尸体。”我轻声说,“那就给他们一具。”
话音刚落,洞天钟的墙壁忽然轻轻震了两下。下一秒,鲁班七世的身影从石纹中跨了出来,肩上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往地上一扔,“咚”一声闷响。
“幻形土,南疆死火山口挖来的。”他咧嘴一笑,“热的时候软得像泥,冷了比铁还硬。你这招太狠了,但我喜欢!”
我没说话,走回丹炉前重新点燃火焰。火苗跳起来的那一刻,照亮了墙上新刻的一行字:“非我亡,乃我藏。”炭灰已经落了一半,像是被人轻轻拂过,又像时间悄悄抹去痕迹。
鲁班七世蹲下来打开袋子,抓起一把暗红色的泥土捏了捏,然后掏出一套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轻轻搭在土堆上。那些线像是活了一样,自己游走起来,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他的手指飞快拨动机关,每一根线都连着一处关节,甚至能让胸口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这玩意儿只能撑一次。”他说,“要是他们反复扫灵识,迟早露馅。”
“一次就够了。”我割破指尖,三滴精血落在土偶眉心。血渗进去的瞬间,那张模糊的脸开始变化,五官一点点清晰起来,连左耳上的青铜小环都被还原出来,只是脸色灰败,像生了一场大病。
“再加点中毒的样子。”我低声说。
鲁班七世冷笑一声,调整了几根丝线的角度。土偶的脸立刻泛出青白,嘴唇裂开一道小口,像是咳过血。
“像吗?”他问。
我看着那张脸,心里没有波澜。像不像不重要,只要别人信就行。
就在这时,洞天钟壁又震了两下——是程雪衣设的暗号。一张符纸从墙缝飘进来,在空中化作一道清冷的女声:
“管事邀你明日辰时三刻赴黑市广场当众辩白,已设监察阵,不可不来。”
声音散了,屋里安静了几息。
“他们等不及了。”阿箬低声说。
我望着那具土偶,缓缓点头:“来得正好。”
转身翻出一枚空白玉符,指尖凝聚神识,写下一行加密消息:“答应赴约,放出风声——昨夜有人见我潜入黑市总部未遂,重伤遁走。”
封好玉符,我把它贴进钟壁一个隐蔽的凹槽里。那里有程雪衣埋的传送阵,一刻钟内消息就会送出去。
做完这些,我才察觉阿箬不对劲。她靠在药架边,一只手按着肋侧,指缝间渗出一点黑紫色的液体。
“你怎么了?”我冲过去扶住她。
她想摇头,却猛地呛出一口血沫,身子一晃,差点倒下。我赶紧扶稳她,一手搭上她的脉门。经络里有极细的毒素在游走,腐蚀不深,但确实是蚀骨花毒。
“是不是昨天碰过的药粉残留?”我问。
她艰难地点点头:“整理残卷时……不小心蹭到了……”
我立刻跑回丹炉,取出还没封存的净化散。这药本来是用来排毒清体的,现在只能先救急。喂她服下后,我并指画符,在她胸口点了三下,引动洞天钟内的温养之力护住她的心脉。
“别说话,也别乱动。”我说,“明天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她抬眼看我,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那双眼睛里有痛,有担心,也有信任。
鲁班七世没多嘴,默默检查完土偶的关节活动,抬头问我:“假尸放哪儿?”
“凝血树下。”我说,“那儿灵气浓,尸体‘腐败’慢,容易让人相信是刚死不久。”
他点点头,扛起土偶往药区深处走去。
我一直守着阿箬,直到她呼吸平稳睡着了,才轻轻松开手。
回到丹炉前,我又看了眼那颗假死丹。红光内敛,药性稳定。这种丹不能多吃,伤根本,但这一次,必须万无一失。
我另取一只玉瓶,把剩下的净化散装进去,塞进她怀里。
“如果我没能回来,”我说,“你就靠这个撑到程雪衣找到你。”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不大,却很用力。
“你会回来的。”她说。
我没回答,只是反手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起身走向洞天钟的核心区域。
程雪衣的情报网已经开始动了,黑市内部的消息很快会有回应。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相信——陈玄怕了,慌了,已经走投无路。
我重新点燃一炉炭火,把几份废弃的药材残渣扔进去。火苗蹿高,一股焦苦味弥漫开来。这是故意的,让人以为我在连夜赶制解毒药。其实,真正的准备早就完成了。
鲁班七世回来时,手里多了块铜牌。
“我顺手做了个身份铭牌,刻的是你的名字和散修编号。”他递给我,“贴在假尸腰带上,让他们验得更‘认真’些。”
我接过铜牌,边缘打磨得很细致,连磨损痕迹都仿得一模一样。这种细节,最能骗过人心。
“谢了。”我把牌子收好。
他摆摆手:“只要你别死在计划里就行。”
夜越来越深,洞天钟里只剩下炉火偶尔的噼啪声。阿箬靠着药篓睡着了,脸色还是苍白。我坐在她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上的青铜小环。
钟体安静,没有预警。
说明外面暂时没人靠近入口。时间还有,但我不能松懈。接下来的对质,每一个细节都要掐准——谁先开口,谁就能掌控局面。
我闭上眼,回想黑市广场的布局:高台朝南,监察阵在四角,人群最爱挤在东侧入口。如果我要“暴毙”,最好的位置是台中央偏西,那里阳光斜照,影子最长,最容易遮掩身形替换。
正想着,阿箬忽然咳嗽了一声。
我睁眼,看见她睁开一条缝,目光落在我放在膝上的玉瓶上。
“那个……”她声音很轻,“真的是假死?”
“是。”我说,“我会在他们确认死亡的瞬间撤离,假尸由机关操控,最多撑半柱香时间。”
她喘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醒?”
“三个时辰后。”我顿了顿,“或者更早,如果事情顺利。”
她没再问,慢慢把手放回身侧,闭上了眼。
我起身走到墙边,拿起刻刀,在“非我亡,乃我藏”下面补了四个字:
“今焚此炉”。
然后伸手一推,将整片炭灰打落,盖住了旧字迹。新的计划,不需要留下太多痕迹。
炉火还在烧,映得假尸的脸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