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那一声轻响,像是老旧的锁被悄悄撬开。
我死死盯着血手丹王的手腕。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百毒经》的封面上。那书上原本裂开的七道口子,竟然在一点点合拢,像活了一样,贪婪地吸着他的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正要割破另一只手,动作却突然僵住。
“残卷?!”
他猛地翻动书页,声音一下子拔高,满是震惊。整本书在他手里疯狂颤抖,符文闪个不停,可怎么都拼不完整。
就是现在!
我没再犹豫,袖子里藏着的最后两根淬了毒的金针,加上仅剩的一小撮辣目散,全都被我甩了出去。毒粉随风飘散,直扑他脸。他下意识偏头躲闪,手臂一抬——那本染血的书就这么飞了出去!
一道人影从石柱后猛冲出来,在半空中一把接住了那本书。是阿箬的哥哥。他落地还不稳,就赶紧翻开书页,眉头紧皱:“是真本……但少了‘炼制总纲’那一页。”
话音刚落,毒池中央轰地炸开!
黑褐色的水像煮沸了一样翻滚起来,漂浮在水里的白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咔咔作响,迅速拼成一只巨大的骨手,五指张开,直直抓向血手丹王!
他怒吼一声,反手甩出三道血符,可那骨手根本不受影响,一把扣住他肩膀,硬生生把他往池子里拖!他双脚在地上拼命蹬,石板都被踩碎了,可那力气大得离谱,远远超过筑基修士该有的极限。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整个人被拽进池心,只剩下一记凄厉的惨叫,在洞壁间来回回荡。
池面慢慢平静下来,只有几片破布浮在水面。
我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阿箬哥哥的手腕,把他拉到身后。“别碰旁边的石柱。”我压低声音提醒。
他愣了一下,随即察觉不对劲——那些刻着扭曲人影的石柱,眼睛的位置正缓缓渗出黑色黏液,顺着凹槽流下来,滴进池里。每一滴落下,池水就泛起一圈涟漪。
鲁班七世蹲在地上,掌心托着那只拇指大小的铜老鼠。机括发出轻微的响声,铜老鼠的眼珠转了转,他眯着眼,看着掌心浮现的画面:“池底下有东西……很多断掉的锁链,还有……碎了的药瓶。”
程雪衣靠在岩壁上,呼吸急促,脸色白得吓人。她抬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虚弱但清楚:“这池水会腐蚀灵力……刚才的护罩差点撑不住。”
我点点头。辣目散的味道混着腐烂药材的气息钻进鼻子,但这不是重点。我转向阿箬的哥哥:“那页 missing 的内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摇头:“只知道‘炼制总纲’讲的是万毒归源之法,一旦掌握,就能逆转毒性,甚至重塑经脉。但具体怎么用,连我哥都没参透。”
我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池面。太安静了,静得不像死水,倒像是在等下一个祭品。
“这地方不对。”我说,“它不是为了保护《百毒经》,而是等着有人打开封印。”
阿箬一直没说话,这时却忽然弯腰,从池边捡起一块碎石头。上面刻着几个小字:“药王谷禁地·守魂碑”。
她递给我。我接过的一瞬间,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来自我体内的洞天钟。
钟壁上的法则无声浮现:不可言说。
我压下心头波动,把碎石收进药囊。洞天钟和这残卷之间肯定有联系,但现在不能深究。
“我们得走。”我看向他们三人,“但不能空手。”
鲁班七世收起铜老鼠,皱眉道:“玉符裂了,大型机关用不了,只能靠小玩意探路。”
“够了。”我拿出最后一包驱邪粉,撒在地上画出一道弧线。粉末刚落地,几具半浮出水面的骸骨突然抽搐起来,发出刺耳的嘶鸣,迅速沉了下去。
“果然有用。”我低声说,“这池里的东西怕纯阳之物。”
程雪衣勉强站直身子:“我能撑住……先离开再说。”
阿箬扶着她胳膊,两人贴着墙站着。我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踩在驱邪粉画的线内。阿箬哥哥断后,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短匕,眼睛一直盯着池面。
走到大厅出口,头顶横着一根石梁,裂缝里垂下几根枯藤。我刚要抬脚跨过去,忽然脚踝一紧。
低头一看,一根白骨手指从地下钻出来,死死掐住我的靴子!
我反手甩出一根金丝草针,精准扎进指节缝隙。“啪”一声,骨头松开,缩回土里。
“别停。”我对后面的人说,“加快脚步。”
才迈出两步,鲁班七世突然喊:“陈玄!池心又动了!”
我回头。
原本平静的池面正缓缓隆起,一团黑影在水下游动,隐约能看出躯干和脑袋的轮廓。不是骨头拼的,而是……某种泡了多年、还没完全烂掉的活物。
它,正在醒来。
“走!”我低喝一声。
四人拼命冲向通道,身后哗啦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艰难地爬出来。
拐过第一个弯,我停下脚步,迅速从药囊取出三张火符,贴在岩壁裂缝上。又撕下一小块凝血树的残渣,裹在符纸边缘。
这是最后的手段。
只要那东西追来,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残留药气,炸塌这段路。
阿箬喘着气靠在墙上,程雪衣几乎瘫倒,被鲁班七世架着肩膀。阿箬哥哥站在我旁边,匕首微微发抖。
“你说它到底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我盯着通道深处,“但血手丹王想拿《百毒经》,不是为了研究,是为了献祭。而这池子……一直在等一个完整的祭品。”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重物落地。
接着,是一阵缓慢的、湿漉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积水的地面上。
嗒。
嗒。
嗒。
我捏紧火符,指尖一阵发凉。
那脚步声停在了转角外。
一只手扶上了岩壁。
青灰色的皮肤,指甲乌黑,指节肿胀变形,却还带着一丝人的模样。
它慢慢探出半个脑袋——眼眶黑洞洞的,嘴唇溃烂,可嘴角竟然向上扯了扯。
像是在笑。
我猛地将火符拍向地面!
符纸还没点燃,通道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啸叫。
那东西猛地缩回阴影里。
我僵在原地,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口。
片刻后,鲁班七世小声说:“它……怕声音?”
我缓缓摇头:“不是怕声音。”
我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拍符的手,掌心沾了一点从岩壁渗出的黑液。那液体竟在缓缓爬行,像有意识一样朝手腕蔓延!
我立刻撕下一片衣角,狠狠擦掉。
“是怕这个。”我举起那块布条,“驱邪粉的味道。它认得。”
阿箬忽然开口:“哥,你还记得药王谷的老规矩吗?每逢大祭,都要焚香洒粉,镇住地底的毒脉。”
她哥哥脸色一变:“你是说……这东西,是当年被封印的‘初代毒傀’?”
没人回答。
我收起火符,转身面对大家:“我们不能再待在这条通道里。它知道我们拿着残卷,一定会追上来。”
程雪衣扶着墙站起来:“外面……还有别的出路吗?”
“有。”我从药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是从一个巡逻弟子身上搜来的。指尖点了点一条细线,“这条支道通向北边的废井,出口在谷外林区。但路上有三道机关门,需要钥匙石才能打开。”
“钥匙呢?”
我看了眼手中的守魂碑碎片:“试试这个。既然写着‘禁地’两个字,说不定能激活前两道门。”
鲁班七世接过碎片仔细看了看,点头:“材质对得上,可以试试。”
我最后看了一眼毒池的方向。
那里已经恢复死寂。
可我知道,它只是在等。
等我们的下一步。
“走。”我说,“贴墙走,慢一点,别留下痕迹。”
四人依次进入支道,我走在最后,脚步极轻。
就在快要拐进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脚边有点不对劲。
低头一看——地上有一串湿脚印,从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延伸出去,通向黑暗深处。
而我们的鞋底,都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