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位置选在县学门前的老槐树下,天还没全亮,树下就挤满了人。
感受着胸口还在微微发热的文胆雏形,挤在人群里,鼻尖满是汗水混着街边胡饼摊飘来的油香。
榜单刚刚张贴出来,是用大红纸写的,墨迹还透着新鲜的光泽。
最顶端“案首:李白”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旁边还小字注着“引月华异象,文胆初成”。
“嚯!这李白是谁啊?竟能引动月华!”
有人指着我的名字惊呼,周围立刻围拢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打听我的来历。
我正想低调点,悄悄往后退时。
却瞥见旁边站着个穿旧儒衫的青年,他的儒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打了个补丁,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
他正在仔细的盯着榜单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看得格外认真,看了好一会之后终于看到他眉头舒展开了,应该是榜上有名了。
他找到名字之后回过头正好看到我。
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眼睛一亮,“你是……榜单上的案首李白?”
“正是在下。”我点点头,心里有点惊讶,他居然认识我,我长得这么优秀吗?
“久仰大名!”他一下子来了精神,语速也快了起来,“我叫杜圃,上次县试就来了,可惜……”
他话说到一半,又蔫了下去,攥着袖角的手紧了紧,“上次我在策论里写了考官收受贿赂、偏袒世家子弟,结果卷子直接被打了劣等,连复审的机会都没有。”
刚听到这名字我有点惊讶,这就遇到了老杜了?
不对,现在是小杜。
原来小杜同学经历了这么多,看来哪个环境都有这种事!
我想起高中时,班里一个家境普通的同学,明明考了年级第一,却因为没给班主任“意思意思”,三好学生的名额被给了校长的侄子。
当时他也是这样,攥着成绩单,眼睛红红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考官,眼里只有世家的银子和面子,哪管我们寒门子弟的死活!”
杜圃的声音有点发颤,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懑。
“我爹是个穷秀才,临死前把唯一的藏书楼契给了我,让我好好读书,将来能出人头地。可是你知道吗?现在县学的书籍,非世家子弟根本借不到”
“好的纸墨,价格比粮食还贵,我只能用粗纸写诗,墨汁也是掺了水的,写出来的字都发灰!”
我心里沉甸甸的,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里随便借书的日子,想起网购时十几块钱就能买一大沓稿纸的便利。
在这个世界,连读书的资格,都成了世家垄断的资源。
“走,我请你喝碗茶!”
我拉着杜圃往旁边的茶摊走,摊主是个憨厚的老汉,看见我们过来,笑着喊道:“两位公子,来两碗粗茶?刚烧开的水!”
茶碗是粗瓷的,边缘还有个小缺口,茶水带着点焦糊味,却滚烫暖胃。
杜圃捧着茶碗,喝了一口,脸色好了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这是我上次写的策论草稿,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写得那么差?”
我接过纸,纸上的字迹很工整,只是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墨汁掺了水。
策论里写的全是百姓的疾苦,苛捐杂税太重、世家兼并土地、寒门子弟无门路,字里行间全是忧愤,却没有一句偏激的话。
“写得很好。”我把纸还给杜圃,语气很肯定,“你写的都是实情,只是……太实了,实到戳了那些人的痛处。”
杜圃苦笑一声:“我也知道,可我看着邻村的王老伯,因为交不起赋税,把唯一的耕牛卖了,最后饿死在冬天里,我就忍不住想写出来。”
“诗言志,文载道,要是连真话都不敢说,读再多书有什么用?”
“说得好!”我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茶碗都震得晃了晃,“我之前写《静夜思》,有人说我俚俗无典,可我觉得,诗就该写心里话,要是为了凑典故,把真心都丢了,那才是本末倒置。”
杜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猛地抓住我的手:“你也这么想?我就说你的诗不一样!上次听人念《静夜思》,我就觉得,这诗里有魂,不是书籍中典故的魂,是人生活的魂!”
那‘低头思故乡’五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想起我娘在老家缝棉袄的样子,想起我爹临死前说‘好好读书’的声音,一下子就哭了。”
他说得激动,声音都有点哽咽。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林晓雨当初读我写的诗,也是这样,一边笑一边哭,说“你怎么把我想家的心情都写进去了”。
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真诚才是必杀技,真诚的文字,总能打动人。
“可光有真心有什么用?”
杜圃突然低下头,声音低沉下来,“那些世家子弟,生下来就有好的老师、多的不想读的藏书,随便写首诗,就能被考官捧上天。”
“我们呢?就算写得再好,也会被说成‘不合古法’‘俚俗粗鄙’,连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不甘:“你知道吗?上次县试的第二名,是崔家的公子,他写的诗,全是抄的前朝诗人的句子,就改了几个字而已,考官居然说他‘师法古人,雅韵天成’!”
“还有宇文家的少爷,连平仄都分不清,却因为家里捐了钱,就得了个‘尚可’的评价!”
茶摊的风有点凉,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
杜圃攥着拳头,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导致泛了青。
声音里满是愤懑:“这文道,早就被他们垄断了!我们寒门子弟,就像地里的野草,再怎么努力,也长不过他们精心浇灌的花!”
我看着杜圃激动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胸口的文胆雏形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呼应我的情绪。
我想起之前监考官说的“文胆初成,需好生养护”,可如果连寒门子弟的路都被堵死了,就算我凝结了文胆,又能改变什么呢?
杜圃还在说着,语气越来越沉重,从县学的不公,说到朝堂的黑暗,从自己的经历,说到天下寒门的困境。
阳光渐渐升高,茶摊的人多了起来。
可没人注意到,两个寒门秀才,正对着一碗粗茶,诉说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奈与愤懑。
我看着杜圃眼里的光,从激动到不甘,再到沉重。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我凝结文胆,不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或许,还能为像杜圃一样的寒门子弟,争一个公平的机会。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想起了王大人的质疑,想起了崔家的势力,想起了监考官那复杂的眼神。
这条路,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
杜圃还在低声感叹着世家垄断文道的不公,风吹过他的旧儒衫,衣角轻轻飘动,像一面无力的旗帜。
我握着手里的粗瓷茶碗,滚烫的茶水也暖不了心里的凉。
在这个文道被垄断的世界,我们这些寒门子弟,未来的文道之路能走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