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这就是你理解的‘因势利导’吗?!”
书房里,陈文太烦躁地来回踱步,脑子里一团乱麻。
指使张嵩在江陵河坝项目上牟利的都是些什么人,陈文太对水面下的冰山,多少有所耳闻。
当初他默许徐浪放手去搏,本意是磨砺这个外孙。
可他万万没料到,江陵河坝会突然垮塌,更没想到张嵩竟会在央视镜头前丢尽颜面,让华鑫地产顺顺当当拿下了重建工程!
最让陈文太措手不及的,是张嵩那出乎意料的刚烈和决绝!
张嵩一死,连接上游的线就彻底断了,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就算知道哪些人浮在水面上,但没有证据,谁会傻到凭猜测去定人的罪?
“外公,人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徐浪无奈地坐在沙发上,他能清晰看到陈文太脸上写满的焦虑。
“现在关键是想个办法,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
“现在知道怕了?”
事已至此,陈文太也无可奈何,正如徐浪所说,人死不能复生,抱怨无济于事。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也不清楚张嵩上面的人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你头上。”
“但就算还没查到,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他们没动你,是因为你藏在暗处,可那些明面上的人,就要倒大霉了!”
“明面上的人?”
徐浪脸色微变,这种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始终存着一丝侥幸,“他们还会迁怒旁人?”
“废话!”
陈文太不知是真动了气还是故意如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胸口起伏着喘气。
徐浪干笑着替陈文太拍背顺气,试图理性分析:“就算他们要报复,也只会针对真正的幕后主使。毕竟在那些人眼里,张嵩只是个帮他们捞钱的工具……”
“工具?”
陈文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写满了荒唐,“小浪,不是外公说你,你怎么不想想,张嵩死了,他们上哪继续捞钱?”
“或许你觉得,死了一个,还能再派一个顶上去。但培养一个能担此任、有足够胆量干这种勾当的人,不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换句话说,你已经实实在在断了别人的财路,明白吗?”
陈文太长叹一声,思绪显然更深:
“再者,现在河坝抢修工程已经启动,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嵩、邵良平、程泽建接连被你扳倒,幕后那些人就算想阻止,也无人可用。”
“准确地说,他们在江陵已经没有值得信任的代言人来继续操控河坝工程了。”
“等过段时间,新河坝修建竣工,成功抵挡住第一次洪峰后,就算他们再想搞破坏,再造个豆腐渣工程来糊弄世人,也没机会了!到时候没人敢这么做,即便是他们!”
徐浪此刻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外公,您的意思是……他们会彻底放弃江陵这块地盘?”
“这还需要我明说吗?”
看着徐浪脸上的尴尬,陈文太叹了口气,伸出干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你虽然有错,但错不至此。换做是我,在当时那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唉,要怪只能怪张嵩心志太过坚决。他恐怕比谁都清楚,如果他不死,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的家人、朋友都可能被卷入深渊,甚至在审讯过程中就可能被‘意外’灭口。”
“而他死了,他背后的人出于道义或者封口的需要,反而会照顾他的家人,并替他报仇!”
陈文太微眯着眼,语重心长:
“小浪,不得不承认,他临死前,将了你一军。尽管结果很残酷,但外公必须告诉你,在这场博弈里,你输了。”
“张嵩用自杀,不仅换来了他家人的平安,更给你招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真有这么严重?”
“外公还会骗你?”
“好!既然躲不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哼!我就不信,他们真能把我怎么样!反正已经对上了,与其窝囊地躲藏,不如放开手脚,轰轰烈烈斗一场!”
陈文太何尝不理解徐浪此刻破釜沉舟的心情,几次想开口训斥或劝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从徐浪的神情中,读懂了那份“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与其让他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不如就让他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拼出一线生机。”
留下徐浪一人在客厅闭目沉思,陈文太撑着拐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卧室。
“是时候……去见见那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让老人家省心。不过……”
老人推开房门时,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收敛多年的锐利锋芒,“想动我陈文太的外孙,就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
沉浸在思绪中的徐浪并没有注意到外公进房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咦?你怎么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徐浪猛然睁开眼,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张开双臂:
“当然是想你了,我的老婆大人。”
白冰俏脸一红,轻啐了一口,但还是乖巧地投入徐浪的怀抱。
徐浪搂着温香软玉,刚想低头吻下去,却被白冰灵巧地躲开了。
“别闹!”
白冰红着脸压低声音,“外公随时会出来,大舅也快下班了。”
“再说这么多佣人进进出出的,我可不敢跟你胡闹。”
她趁机脱离徐浪的怀抱,熟练地系上旁边的围裙。
徐浪有些惊讶:“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饭呀。”
白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徐浪错愕的表情,不由嫣然一笑。
“最近我经常在厨房帮忙。外公常说,想留住男人的心,先要留住男人的胃。”
“以前我妈也总唠叨这话,那会儿年纪小,性子倔,不信。不过既然外公都这么说,那肯定有道理。”
“那我帮你。”徐浪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
白冰一看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立刻猜到他心思,要是让他进厨房,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她连忙把徐浪按回沙发上,脸上露出一丝娇媚,“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
“我熬好汤就过来陪你。要是表现好……今晚就准你睡床上。”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羽毛,徐浪几乎要屏住呼吸才能听清。
他目送着白冰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溜进厨房,脸上不禁露出期待的笑容。
陈素言很晚才回到家,进门时饭菜都快凉了。
原本陪徐浪看电视的白冰立刻起身,去给陈素言热菜。
因为佣人们做完晚饭、清洗完餐具后就会离开,这些事自然就落在了白冰身上,看得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了。
“小浪?你来了?”
陈素言看到徐浪出现在南唐,很是意外。
他可从一些朋友那儿听说,半个月前徐浪亲口说过可能三五个月都不会再来南唐。
“大舅,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别提了,最近工作本来就忙,本来也不至于这么晚,但负责起草文件的张副主任突然请假回家了,所有重担都压在我们身上,那些文件可都是急着要上交的。”
陈素言的话让徐浪心中一动。
他这位大舅在省委办公室担任秘书长,他口中的“张副主任”,很可能就是张嵩的父亲,省委办公室副主任——张博!
“大舅,张副主任怎么说走就走?我听说他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徐浪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不清楚,可能是病了,也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陈素言一边换衣服,一边四下张望,“尚舒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他还在江陵忙着安保公司的事。”
徐浪脑子里飞快闪过关于张博的信息。
不得不承认,作为张嵩的父亲,张博大半辈子都在看似平淡的岗位上工作。
但如果因为他是省委办公室副主任就小看他,那将会犯下致命的错误。
张博在省委办公室的实际话语权和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林萧的母亲——那位名义上的省委办公室主任。
姜还是老的辣,这不仅仅体现在经验和阅历上,更体现在这个年纪才有的圆滑世故和深沉城府上。
“看来,张博肯定是得知了他儿子死亡的消息,否则绝不会丢下这么重要的工作提前离开。”
徐浪快速分析着张博得知消息后可能采取的行动。
自从张嵩撞墙自杀,他就没停止思考如何应对张博。
“这老狐狸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查不到我头上,但他既然知道事发地点是江陵市公安局,顺藤摸瓜找到李怀昌是必然的。”
“如果再询问张嵩留下的心腹,很可能就会把当天在场的白华辰、杨天赐、吴毅、陈桥等人都供出来!”
“照这样查下去,恐怕很快就能摸到我这里!”
徐浪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一旦张博知道是徐浪间接逼死了他儿子,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张博,可比他儿子难对付多了。”
徐浪想起关于张博的更多信息,心里一阵无奈,“这老家伙是出了名的能忍,脸面根本扰乱不了他的心智,处事果断,手腕刁钻,城府之深堪比京城里那些大佬。”
“要不是当年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以他的能力,如今混个政治局常委都有可能。”
“可即便在动荡年代犯过错误,他依然能在省委办公室牢牢坐着头把交椅,掌握着实质性的权力。”
徐浪越想越觉得头疼。
陈素言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直到白冰热好饭菜,陈素言才起身走向餐厅。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陈文太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素言,进来一下,有点事要跟你谈谈。”
陈文太进书房前,特意瞥了一眼客厅里闭目沉思的徐浪,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怎么了?”
洗好手的白冰坐到徐浪身边,自然地靠在他肩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从回来见到你,就看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徐浪回过神来,伸手搂住白冰的纤腰,脸上阴郁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坏笑:
“都是工作上的小事,没什么。”
“你说……咱们是上楼,还是出去开个房?”
“我特别怀念你帮我擦背的日子,没有你,我洗澡都够不着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