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拖着沉重的步伐，拐进了通往学校侧门的那条最后的小巷。
巷子很窄，没有路灯，只有远处主街的霓虹余光勉强勾勒出斑驳的墙壁和堆积的杂物轮廓。
夜风在这里打着旋，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塑料袋，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习惯性地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模糊的影子，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屈辱、迷茫、还有一丝对自己懦弱的厌恶，交织在一起，像一团湿透的棉絮堵在胸口。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巷口，踏入校门外那片相对开阔的废弃小广场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不是因为他想停下，而是前方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巷口之外，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废弃广场上，空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肉眼可见的、柔和却不容置疑的涟漪。
三个身影，就在这涟漪的中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离地约莫三尺。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她们的存在。
那不是简单的美丽可以概括，而是一种超越了现实维度的和谐与完美，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关于“美好”的概念。
她们周身流淌着淡淡的光晕，并不刺眼，却让周围真实的夜色都为之褪色，变得如同粗糙的背景布。
左侧那位，一身青衣，身姿挺拔如剑，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种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锐利与纯粹。
她的目光落在陆凡身上，清冷，却又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中间那位，气质温婉沉静，如同蕴藏着星河流转的深潭。
她的双眸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理性与温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让他有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
右侧那位，则显得活泼灵动，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与不羁，仿佛随时会拉着人去进行一场有趣的冒险。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眼前陆凡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颇为有趣。
她们就那样悬浮在那里，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从最高规格的幻想作品中走出的女神，突然降临在这条充满泡面味和无奈的现实小巷尽头。
陆凡张着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网吧熬得太久出现了幻觉，或者是刚才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失常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甚至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丝毫改变。
不是梦。
就在这时，中间那位气质最温婉的女子，轻轻开口了。
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过陆凡混乱的心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直击灵魂深处。
“陆凡，”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温柔得让人想哭，“你感受到了，对吗？
拥有了力量，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陆凡浑身猛地一颤。
力量？
什么力量？
他下意识地回想，脑海中却猛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万丈高空、纵横的剑气、冲天的光华、还有……
一种挥手间仿佛能撼动天地的错觉？
那些画面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但残留在意识深处的某种“感觉”，却无比真实。
那是超越了平凡肉体、超越了物理规则、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掌控感。
与他刚才在网吧里、在现实中的无力，形成了惨烈到极致的对比。
“或许痛苦，或许艰辛，前路未知，”
中间的女子继续说道，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陆凡未来将要经历的一切磨难，“但你已尝过那个滋味。
你还愿意……退回原地，继续做那个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的普通人吗？”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陆凡最脆弱的心防上。
退回原地？
继续做那个在亲戚饭局上不敢吭声、在网吧被混混欺负只能道歉、对未来充满绝望的普通人？
陆凡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看着眼前这三位超乎想象的存在，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交织在一起。
右侧那位活泼的女子眨了眨眼，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俏皮，却更显残酷的真实：“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害怕了，现在还可以反悔哦。
我们可以把你从这场机缘中剥离出去，虽然麻烦点，再找一个……嗯，可能没那么契合，但总归是能找到替代品的。”
剥离出去？
替代品？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中了陆凡。
他猛地抬头，看向中间那位女子，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要问“你们是谁”，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问“力量从何而来”，想问“代价是什么”……
千言万语，无数的疑问、恐惧、震惊、还有那被残酷现实和虚幻力量感共同点燃的不甘，全部堵在了喉咙口。
他看着她们，看着那三双蕴含着不同情绪，却同样深邃、同样等待着他抉择的眼眸。
退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
回到那个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继续做那个连自己都鄙夷的懦夫？
还是……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抽气声，却最终，只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字：
“不……”
……
巨坑深处，九龙镇狱封魔大阵的核心。
陆凡的“尸身”被八十一道玄黄锁链贯穿，钉死在冰冷破碎的岩层上。
皇道龙气与地脉之力混合成的镇压洪流，日夜不息地冲刷着这具看似死寂的躯壳，消磨着任何可能残存的生机。
眉心的暗金烙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散发着裁决与否定的气息。
外界，玉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喧嚣。
天魔伏诛，皇权浩荡，成了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镇守的禁军依旧森严，坐镇的宿老神识如网，没有任何人认为这具被皇帝陛下亲手裁决、又被无上大阵封印的魔躯还能掀起风浪。
然而，在那躯体最深处，陆凡的意识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蓝星的记忆，那些琐碎、压抑、充满无力感的片段，与四象星上纵横捭阖、挥剑斩天的经历，如同两股截然不同的洪流，在他灵魂核心剧烈碰撞、交融。
网吧里黄毛混混嘲弄的脸，与李道一那淡漠俯瞰的眼神重叠。
父母在亲戚面前卑微的笑容，与玉京城万千修士敬畏或恐惧的目光交织。
对平凡未来的绝望，与掌控无上力量的感觉形成尖锐对比。
“退回原地……继续做那个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的普通人吗？”
“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害怕了，现在还可以反咎……”
三位至尊意念化身的诘问，如同最终的通牒，在他震荡的识海中反复回响。
不！
不是这样的！
他不要回去！
他受够了那种连愤怒都要压抑的憋屈，受够了那种看得见尽头的绝望！
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可以践踏规则？
凭什么努力在背景和资源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凭什么普通人就要为了一砖一瓦耗尽一生心血？
如果这个世界原本的规则就是如此不公，如果拼搏的尽头依旧是虚无……
那这规则，不要也罢！
他要改变！
不是小心翼翼地融入，不是卑微地祈求一丝缝隙，而是彻头彻尾地打破！
重塑！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他灵魂中轰然燃起
他不要仅仅成为规则的利用者，或是规则的挑战者。
他要当规则的制定者！
他要让那些如他父母一般，在底层挣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普通人，不必再为了一套遮风挡雨的“盒子”而押上一生！
不必再因所谓的“人情世故”而卑躬屈膝！
这股意念是如此强烈，如此决绝，带着对过去一切不公的彻底否定，和对未来一种近乎狂妄的憧憬。
轰隆！！！
仿佛感应到了他灵魂深处这石破天惊的誓言，被重重封印的九窍玲珑体，猛然震动了一下！
双臂骨骼深处，那数千原本因重创而黯淡沉寂的剑窍，此刻不算是被风清依的力量引动，而是自发性地、疯狂地共鸣起来！
它们不再满足于引动凡铁金石，不再局限于吸纳飞剑法宝的剑气。
它们的“感应”，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向着更深远、更本质的层面蔓延而去！
虚空！
那构成世界基础，看似空无一物，实则蕴含无尽可能性的“空”本身！
咔……嚓……
一种微不可闻，却直抵灵魂本源的碎裂声，自陆凡体内响起。
太初剑窍引，那层困锁他许久的无形屏障，在这一刻，伴随着他意志的终极蜕变，轰然洞开！
第五境，虚空生芒！
倒不是风清依的引导，而是陆凡自身的执念与九窍玲珑体的潜力，在绝境中踏出的全新一步！
一股无形的剑意波动，以陆凡的躯体为中心，骤然扩散！
这股剑意，不再凌厉逼人，反而带着一种虚无缥缈、却又无孔不入的特性。
它无视了那八十一道玄黄锁链的实体封印，直接穿透而出，弥漫在千丈巨坑之中。
嗤嗤嗤
巨坑边缘，那些坚固的岩壁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道细密如发丝、却深不见底的切痕！
仿佛有无形的利刃掠过！
封锁天空的九龙镇狱封魔大阵的光幕，如同被无形的针尖刺中，荡漾开细微的涟漪，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
“怎么回事？！”
坐镇四方的皇室宿老第一时间察觉异常，骇然色变，纷纷将神识投向坑底。
只见那被死死封印的青衫少年，依旧双目紧闭，面色灰败。
但在他周身三尺之内，空间却变得模糊、扭曲！
一道道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裂痕，如同调皮的电弧，在他身体周围凭空诞生、又悄然湮灭！
那是虚空被引动、被切割的迹象！
虚空生芒！
剑窍感应已达虚空，举手投足，皆有无形无质、却锋锐无匹的虚无剑芒相随！
“力量……”
一声沙哑、干涩，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决绝的低语，从陆凡喉咙深处挤出，微弱得如同幻觉，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宿老和精锐禁军的耳中。
“我需要……改变这一切的力量。”
“旧的规则……当破。”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凡那双紧闭的眼眸，猛然睁开！
眸中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化作了两团缓缓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虚空漩涡！
与此同时，一股远超元婴境，甚至隐隐触及洞墟门槛的恐怖气势，混合着那虚无缥缈却又切割一切的剑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苏醒，轰然爆发！
轰！！！
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
那八十一道玄黄锁链发出刺耳的绷紧声，符文疯狂闪烁，却无法完全压制这股自内而外诞生的全新力量！
“啊！”
“退！
快退！”
靠近坑口的数十名炼虚境禁军，被这股无形的气势和四散的虚无剑芒扫中，护体灵气如同纸糊般破碎，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上凭空出现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就连那几位合体境的宿老，也感到神识刺痛，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尖攒射，不得不骇然退避！
整个玉京城，再次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不祥与毁灭气息的波动所惊动！
无数道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投向城外那烟尘再次弥漫的巨坑。
封印……松动了？
那个天魔……他没死？！
不仅没死，反而在这绝境之中，突破了？！
陆凡缓缓抬起依旧软垂但缭绕着虚无剑芒的手臂，看着周围如临大敌的众人，看着高空中再次亮起的四象通天塔光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桀骜的弧度。
“买车买房？
呵……从今天起，那样的苦，不必再吃了。”
“我说的。”
巨坑中心，陆凡双眸中的虚空漩涡越转越快，周身三尺之内已彻底化为一片模糊的扭曲地带，细密的黑色裂痕生灭不定。
他感受着双臂剑窍与虚空产生的那一丝玄妙联系，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野火般窜起！
太初剑窍引，第五境，虚空生芒……既然能引动虚空，那这世间依托于物质存在的金铁之物，其本源，又何尝不能为之所引？
“不够……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
陆凡低吼，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的，是掀翻这棋盘的力量！”
他不再去试图挣脱身上的玄黄锁链，反而将全部心神沉入双臂骨骼深处那数千轰鸣的剑窍之中！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吸力，以他为中心，悍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灵气的掠夺，而是直指物质的本源！
是针对一切“金性”物质的绝对召唤！
首当其冲的，是坑底那些破碎的、蕴含金属矿物的岩石！
嗤嗤嗤！
无数点细微的金色光点，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硬生生从岩石中被剥离出来，汇成一道道细小的金色溪流，疯狂涌向陆凡！
岩石本身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酥脆，最终化为齑粉！
紧接着，是插在坑壁、地面上的那些残破兵器！
禁军士兵遗落的刀剑、长矛，甚至是一些破损的法宝碎片！
锵锵锵！
这些金属造物剧烈震颤，发出哀鸣，随即不受控制地拔地而起，如同扑火的飞蛾，射向陆凡！
在靠近他周身那虚无剑芒领域时，便被瞬间绞碎、提纯，化为最精纯的金气，被剑窍贪婪吞噬！
变化远不止于此！
吸力以恐怖的速度向外蔓延，瞬间笼罩了整个巨坑，进而席卷方圆千里！
玉京城，这座青龙域最繁华的皇都，陷入了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过的混乱！
“我的剑！”
城内，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只要身上携带金属法宝、飞剑，此刻无不色变！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佩剑、法宝正在鞘中、在储物袋内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尖鸣，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要脱离他们的掌控！
下一刻
咻咻咻咻！
无数道流光从玉京城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
无论是寻常修士的精铁长剑，还是世家公子的灵器飞剑，甚至是某些宗门长老温养数百年的本命法宝！
只要材质蕴含金属，此刻全都失去了控制，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却同样惶急的流光，如同百川归海，朝着城外巨坑的方向激射而去！
“不！
我的青虹剑！”
一个太乙剑宗弟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生命的佩剑脱手飞出，徒劳地伸手想要抓回。
“稳住！
给我稳住！”
一位元婴境散修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掐诀，额头青筋暴起，试图压制怀中那面剧烈跳动的金属宝镜，然而宝镜灵光急速黯淡，最终还是“咔嚓”一声裂开，一道核心金气破镜而出，投向远方！
就连皇城之内也不能幸免！
禁军武库方向，传来轰隆巨响，储存的制式兵器如同金属洪流，撞破屋顶，汇入天空那密密麻麻的流光大队！
一些皇室子弟佩戴的玉佩、发簪等饰品，只要是金玉之属，也纷纷离体飞出！
整个天空，都被这无数金属流光所遮蔽，阳光暗淡，仿佛下起了一场逆流的金属暴雨！
场面壮观至极，也恐怖至极！
地动山摇！
不仅仅是金属物品，就连地底深处埋藏的金矿脉，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牵引！
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一道道巨大的裂缝撕开平原，隐约可见地底深处泛起的金属光泽被强行抽出，融入那席卷天地的金色洪流！
万丈巨坑，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金属的恐怖漩涡中心！
海量的、精纯到极致的金行之气，如同实质的液体黄金，将陆凡的身影彻底淹没！
他悬浮在漩涡中心，双臂展开，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化为了吞噬的黑洞，疯狂吸纳着这强行掠夺而来的浩瀚金气！
“呃啊啊啊！”
难以想象的磅礴力量强行灌入体内，饶是九窍玲珑体，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经脉如同被撕裂，又瞬间被更精纯的金气修复、拓宽！
他的境界，在这股蛮横的推动下，开始了疯狂的飙升！
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势如破竹，毫无瓶颈可言！
体内那尊与陆凡面容一致的元婴，原本还有些虚幻，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膨胀，周身缭绕的灵气迅速转化为更加凝练、带着锐利锋芒的剑元！
元婴的小小眼眸开合间，竟也隐隐有虚空生灭的异象闪过！
方圆千里，一片末日景象。
天空是逆飞的金属流星雨，大地在哀鸣中撕裂，无数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或感受着与本命法宝失去联系的反噬吐血，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荒谬。
皇城深处，四象通天塔光芒大盛，轩辕元宇的身影再次浮现，看着这席卷天地的金属风暴，那威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此子……竟能引动万物金性本源？！”
李道一的身影也出现在远处空中，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金属漩涡，感受着其中那股越来越恐怖、越来越接近某个临界点的气息，混沌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漩涡中心，陆凡猛地抬头，双眼中的虚空漩涡已然带上了一丝璀璨的金芒！
元婴境巅峰的磅礴气势，混合着那凌驾于万物金性之上的霸道剑意，冲天而起，将笼罩巨坑的九龙镇狱封魔大阵冲击得明灭不定，裂纹蔓延！
他感受着体内那几乎要爆炸的力量，看着这因他而天翻地覆的世界，一股掌控一切的快意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