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镇的晨雾还没散，昨天得知一部分消息的刘光鸿在露水下往青山镇方向走。
消息是棒梗从青山镇拉化肥回来传出来，说陈杨父子没闲着，居然在砖窑旁边支个小铁匠炉，用不知从哪弄来的边角料打镰刀，卖得还挺俏。
“边角料，打农具？”电话机前的刘光鸿摸着下巴，心里却打起算盘。
工坊和汽车局的车间里，每天都剩下不少钢材边角料，扔掉可惜，卖废品又不值钱，要是真能打成农具，倒真是个好出路。
于是他决定来青山镇考察，土坡上人变多。几个老乡背着新打的镰刀往家走，刀刃在晨光下闪着亮，“这陈干部打的镰刀真不赖，又快又结实，比附近的供销社买的强！”
“可不是嘛，还便宜，一把才五毛，供销社得七毛，省下2毛，给小孙子买糖吃！”
刘光鸿顺着声音找过去，棚下支着个黑乎乎的铁匠炉，有人拉着风箱“呼嗒呼嗒”响。
陈杨以前白净的皮肤晒得黝黑，倒比在区里时看着结实多。他爹陈科长蹲在旁边敲小锤，眼镜片上沾着铁屑，哪还有半点科长的架子。
“陈办事员，改行打铁？”刘光鸿靠在棚子柱子上，笑着打招呼。
陈杨抡锤的手一顿，梗着脖子没说话。陈科长赶紧摘下眼镜擦擦，讪讪地笑：“光鸿同志，来……来看看？”
“嗯，看你们这镰刀打得不错。”刘光鸿捡起地上一把成品，掂量掂量，“边角料用得挺巧，刃口也磨得匀。”
这话夸得陈杨耳根子发烫，手里的锤却抡得更带劲，“叮咣”一声，火星差点溅到刘光鸿。
接着刘光鸿直奔刘家镇驻村办事处。
刘老实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袋，看见刘光鸿进来，赶紧磕磕烟灰：“光鸿，啥事这么急，吃早饭没？”
“村长，咱工坊的边角料，能不能给青山镇那边定时送点？”刘光鸿蹲在他对面。
“陈杨他们用边角料打农具，卖得挺好，既不浪费材料，又能帮老乡们省钱，我觉得是好事，而且我们还可以获得几成收益。”
刘老实眯着眼琢磨：“给他们，不如我们自己干，那俩可是对你？”
“过去的事就过去，只要他们愿意为人民服务，那些都是小事。”刘光鸿摆摆手。
“他们现在踏实干活，再说，边角料放着也是放着，换点农具回来给附近村用，不也划算，而且我们人力不够干这些小活，让村里小伙努力点，生多点孩子还实在！”
“你说得在理。”刘老实磕了磕烟袋。
后面的刘十三太爷插嘴：“行，我让仓库给他们定时匀点，先拉两车过去试试，要是真能赚多点钱，以后就定点给他们送。”
没两天，货卖光，刘光鸿将汽车局边角料让刘光天的运输队往青山镇送。
都是些长短不一的钢材头，以前只能当废品卖，现在在陈杨父子眼里却成宝贝。
陈杨摸着那些闪着冷光的钢材，眼眶有点热，他没想到刘光鸿真能不计前嫌，还愿意帮他们，他们实在不愿意再去种地。
“爸，咱得好好干。”陈杨把钢材码得整整齐齐，“不能再让人看不起。”
陈科长点点头，往炉膛里添了块煤：“嗯，打出的农具得比上次还好，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消息传到刘家镇，一些族人不理解：“光鸿，你咋还帮那俩搅屎棍？”
刘光鸿正在车间看工人组装罐头，闻言笑：“帮他们就是帮咱自己。你想啊，他们打农具需要钢材，咱有边角料，也可以赚钱。
他们卖农具需要销路，光天的运输队正好跑供销社，顺便的事，也能赚点路费。
老乡们买到便宜农具，种的粮食多，咱食品厂的原材料不就更足，一举多得。”
工人们听得直点头，车间主任咂嘴：“还是刘局长，你脑子活，这弯绕得，咱想都想不到。”
青山镇的农具生意越做越火，不光镰刀，陈杨还琢磨着打锄头、铲子、菜刀，甚至给老乡们修农具。
附近几个村的人都跑来找他们，陈家的维修棚子底下，天天排着队。
“不行，得扩大规模。”陈杨蹲在地上画图纸，给陈科长看，“咱得建个正经车间，再找几个会打铁的老乡帮忙，光咱父子俩，累死也赶不上趟。”
陈科长看着图纸上歪歪扭扭的车间模样，难得露出点笑容：“行，我去跟书记说说，看能不能批块地。不过那些钱咋办？”
“我去跟刘光鸿说说，看能不能先欠着钢材钱，等卖农具再还。”陈杨攥紧拳头，“这次，我得靠自己，勤劳致富。”
他去找刘光鸿那天，特意换上件干净的蓝布褂子，虽然袖口磨破，却洗得发白。
刘光鸿正在工坊的新厂房里转悠，打算做拖拉机车间的样板间。
“光鸿，我想……”陈杨刚开口就卡壳，说不出求饶的话。
“想建车间，缺钢材，还缺人手？”刘光鸿笑着替他说。
“我都给你想好了。”他指着厂房里的几台旧机床。
“这些你先拉回去用，钢材我让仓库按月给你送，记账上，卖钱再扣。人手你从青山镇找，熟练工优先，工资按件算，多劳多得，利益你们6，工坊4。”
陈杨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他以为会被刁难，没想到刘光鸿连后路都给他铺好。
“我……对不起，我以前真是靠爹的废物1”
“好好干活，别再耍小聪明,等你的农具车间上正轨，变成厂子，咱就签合同，长期合作。”
没一个月，青山镇的农具小车间就开张。
五六个老乡围着铁匠炉忙乎，陈杨当起技术员，教大家怎么省材料、怎么磨刃口，陈科长则管记账，算盘打得噼啪响。
车间门口挂着块木牌子，歪歪扭扭写着“青山农具社”，农具卖得火，刘光天的运输队也跟着沾光。
以前他们主要拉食品厂的罐头，现在每周都得往周边供销社送两趟农具，回程时再捎点当地的土特产，山里的野核桃、河边的鸭子蛋，拉回食品厂就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