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晨雾尚未散尽,苏清欢已绕到门派后山的废弃药圃。这里曾是姐姐最爱来的地方,石碾旁的老桂树还在,只是枝桠被砍去大半,露出光秃秃的主干,像位佝偻的老者。她摸着树干上的刻痕——是姐妹俩小时候量身高的标记,最上面那道已快齐眉,是姐姐失踪前刻的。
“清欢?”林晓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带着怯生生的试探。她换了身粗布仆役服,手里拎着个食盒,发间别着朵干枯的桂花,是约定的暗号。
苏清欢从树后走出来,食盒里飘出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药圃的苦,生出种熟悉的暖意。“情况怎么样?”她接过林晓递来的热粥,瓷碗的温度熨帖着冻僵的指尖。
“长老把你姐姐关在了炼魂阁最底层,”林晓往嘴里塞了块糕,声音压得像蚊蚋,“我听送饭的老仆说,加了三道记忆锁链,连说话都被禁了。”她的眼眶泛红,“还有……长老要在大典上宣布‘净化’所有不听话的弟子,其实就是灌加强版忘忧丹。”
苏清欢的粥碗在手里晃了晃,热粥溅在手背上,烫得她猛地回神。净化?是要彻底摧毁那些人的神智!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里,血珠滴在粥里,晕开小小的红:“名单上有多少人还没被控制?”
“二十七个,”林晓从袖中掏出张油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我都通知到了,他们说愿意跟着你干。有个管藏经阁的师兄说,炼魂阁的秘门钥匙藏在长老的书房,是块刻着桂花的玉佩。”
桂花玉佩?苏清欢摸了摸怀里拼合的玉,青光透过布料微微发烫。难道长老手里还有块?她忽然想起姐姐名单上的“上古封印”,或许那才是长老真正的目标——用忆劫者的血打破封印,释放里面的邪祟。
“陆衍那边有消息吗?”她把油纸折好藏进发间,与丹房地图贴在一起。
林晓点头时,发间的干桂花掉在粥碗里:“他托后山的猎户带信,说联系了十五个散修,都是被长老迫害过的,大典当天会混进门派。”她忽然压低声音,“对了,库房的老管事让我给你这个。”
是个小小的木匣子,打开时飘出阵陈旧的墨香。里面装着半本泛黄的手札,是苏家先祖的笔迹,记载着如何用血脉之力催动封印:“苏家血脉为锁,忆劫者灵力为钥,双力合一方能启闭……”
苏清欢的指尖抚过“忆劫者灵力”几个字,忽然想起陆衍的血能与她的血在符纸上相融,原来这就是“双力合一”!她把木匣往怀里塞时,触到块硬硬的东西,是林晓偷偷放进去的桂花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我得回前殿了,”林晓起身拍了拍裙摆的草屑,“长老让仆役们去打扫大典的场地,我得混进去看看。”她往苏清欢手里塞了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这个能驱蛇虫,你在药圃等陆衍,别乱跑。”
看着林晓的身影消失在雾里,苏清欢才翻开那半本手札。泛黄的纸页上,除了封印的记载,还有几处姐姐补写的批注,字迹娟秀却带着力透纸背的坚定:“清欢若见此札,切记守护封印为要,勿因私念误大事。”
她的眼眶瞬间发热。姐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在丹房藏下名单,在手札里写下嘱托,甚至连她可能会因救自己而忽略封印都想到了。这份深沉的守护,像老桂树的根,早已盘根错节地扎在她的生命里。
日头爬到树梢时,陆衍终于来了。他背上的伤好了些,破风剑上缠着新的布条,剑穗的银丝在阳光下闪着亮。“散修们都安排好了,”他往石碾上坐,衣摆扫过上面的桂花粉,“扮成送菜的、修屋顶的,还有两个会说书,打算混进观礼的人群。”
苏清欢把木匣递给他,手札上的记载让陆衍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就说我师父的灵力不对劲!原来他是忆劫者!”他的指尖在“双力合一”几个字上反复摩挲,“这么说,只要我们俩一起去,就能关闭封印?”
“不止要关闭,”苏清欢指着姐姐的批注,“还要加固,长老肯定在打封印的主意。”她忽然想起什么,“林晓说秘门钥匙是块桂花玉佩,在长老书房。”
陆衍的眉头皱了起来:“书房有结界,我试过两次都没进去。”他从怀里掏出张草图,是长老书房的布局,“不过这面墙是中空的,或许能挖条通道。”
两人正研究草图,忽然听见药圃外传来脚步声。是藏经阁的师兄,他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旧书,见他们来,赶紧从书里抽出张纸条:“长老的书房今夜没人,他要去丹房‘检查’忘忧丹。”
苏清欢的心脏猛地一跳。今夜是潜入的最佳时机!她从背包里掏出隐身散,往师兄手里塞了半包:“这个你留着,万一被发现能用上。”
师兄的眼眶红了,他指着竹篓底层的旧书:“这些是关于傀儡咒的破解方法,我偷偷从藏经阁抄的,或许能帮上忙。”他转身离开时,脚步在老桂树下顿了顿,“我妹妹也在名单上,拜托你们了。”
看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陆衍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偶,是用桂树枝做的,眉眼处用朱砂点过,像苏清欢的模样:“这个给你,我师父说忆劫者的灵力能附在木像上,危急时能挡一次攻击。”
苏清欢捏着布偶,树枝的粗糙磨得掌心发痒,却觉得有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她忽然想起林晓的平安帕,陆衍的布偶,老管事的桂花,这些看似普通的物件里,藏着比金石更坚硬的信念。
“今夜去书房,”她把布偶塞进背包,与平安帕放在一起,“我去引开巡逻的,你趁机找钥匙。”
陆衍刚要反驳,却被她按住肩膀。苏清欢的指尖在他后背的疤痕上轻轻打圈,那里的新伤已经结痂:“你的伤不能再动,听话。”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姐姐每次保护她时的模样。
陆衍的耳尖微微发红,没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这个你拿着,遇到危险就吹,我能听见。”
夕阳西下时,药圃的老桂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苏清欢望着远处的炼魂阁,那里的灯火像只贪婪的眼,吞噬着无数人的希望。可她摸了摸怀里的手札,背包里的布偶和平安帕,忽然觉得那只眼再凶,也挡不住汇聚起来的微光。
离门派大典,还有两天。
入夜后的门派格外安静,只有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苏清欢披着隐身散,像只夜猫般溜到长老书房附近,指尖的铜哨被体温焐得发烫。陆衍从后山挖的通道就在书房后的竹林里,入口被枯枝遮掩,像个天然的陷阱。
“记住,找到玉佩就撤,别贪多。”她朝通道里的陆衍挥手,月光透过竹叶落在他脸上,映出下颌线的倔强。
陆衍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里。苏清欢则往相反的方向跑,故意踢翻了个垃圾桶,铁皮撞击的“哐当”声惊动了巡逻弟子:“谁在那儿?”
她往竹林深处跑,身后传来弟子的怒喝,长刀劈开空气的“呼呼”声里,夹杂着他们的咒骂。苏清欢的心脏狂跳,却不敢吹哨——陆衍还在书房,她必须再引开些人。
跑到前殿的香炉旁时,她抓起把香灰往身后撒,呛得追来的弟子连连咳嗽。借着这个间隙,她钻进了供桌下,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大口喘气。供桌的木板上刻着些模糊的字,是历代弟子的心愿,其中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像极了林晓的笔迹。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的铜哨忽然轻轻震动——是陆衍的信号!苏清欢立刻从供桌下钻出来,往竹林跑时,看见陆衍正蹲在通道口,手里举着块玉佩,月光下泛着温润的青光,上面的桂花图案与她们的拼合玉一模一样。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掌心的玉佩还在微微发烫,“这上面有灵力波动,肯定是钥匙!”
苏清欢接过玉佩,三块玉拼在一起,竟组成了朵完整的桂花,青光暴涨,在竹林里映出片温暖的光晕。她忽然明白,这三块玉本就是一体的,是苏家与忆劫者世代守护封印的证明。
“快走。”陆衍拽着她往药圃跑,玉佩的青光在两人身后拖出长长的尾,像条指引方向的光带。
回到老桂树下时,林晓已在等她们,手里提着盏灯笼,光晕里飘着桂花的甜香。“我就知道你们能成!”她往两人手里塞了热包子,“刚出炉的,快吃点。”
苏清欢咬着包子,看着三块拼合的玉佩在灯笼下泛着青光,忽然觉得这逃亡的夜不再漫长。毕竟,钥匙已在手中,盟友就在身边,所有等待与守护,都将在大典那天绽放出最耀眼的光。
月光爬上老桂树的枝头,在三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影,像幅被时光温柔包裹的画。离黎明,还有一个时辰;离希望,也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