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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冲过了早晨的浓雾。
陆江掀开车帘,北境的风卷着铁锈气味灌了进他的口鼻。
天煞岭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像把锈透的刀插在天地间。
“到了。”韩无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他攥着玄铁枪的手青筋凸起,十年前玄鼎国破时,他父亲就是在这一带断的后。
车停在山隘口。
刘砚秋先跳下车,袖中银针微微发烫。
她扫过雾中影影绰绰的树影,指尖在腰间玉牌上按了按。那是师父传的“净灵玉”,能探百里内邪祟。
“看。”柳清河突然压低声音。
山隘口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面爬满青苔,隐约能辨“玄鼎·命火祭坛”六个阴刻大字。
韩无咎大步走过去,铁枪尖戳向碑底。他总说玄鼎的东西,得用玄鼎的兵器碰才踏实。
“小心!”林知远突然吼道。
地面轰然塌陷。
韩无咎的铁枪“当”地砸进土里,整个人跟着往下坠。
陆江抄起玄铁匕首划向旁边的老松树,借力荡过去,抓住韩无咎的后领。
刘砚秋甩出三根银针钉在石壁上,拽住柳清河的腰带。
五人跌进一条狭窄的秘道。
柳清河摸出火折子。
幽蓝火焰腾起时,所有人倒抽冷气。青石板墙上密密麻麻刻着咒文,每个字都泛着暗红,像被血泡过千年。
“命火咒。”刘砚秋的声音发紧,“玄鼎禁术,用来…囚禁命火。”
“你们不该来这。”
阴恻恻的声音从黑暗里渗出来。
一道身影从地道深处走出。
玄色战袍洗得发白,青铜鬼面遮住半张脸,掌心却燃着双色火焰。赤金裹着幽蓝,和陆江体内的命火一模一样。
陆江瞳孔微缩。这火焰的波动,比逆命殿那次更暴戾。
“你还只是个孩子。”他突然开口。
鬼面人身形一顿,陆江感知到那股气息。不过十五六岁的内息,混着命火的灼烧感,像块被烧红的炭。
鬼面人沉默片刻,声音里透出几分稚嫩:“他们说,这是我的命。”
“放屁!”韩无咎甩了甩被扯痛的胳膊,“老子当年在玄鼎军营当伙夫,见过十二岁的小卒子都没你这股死气!”
“砰!”
鬼面人掌心的火焰突然暴涨。
秘道里的空气瞬间灼热,刘砚秋的净灵玉“咔”地裂了道细纹。
陆江挡在她身前,体内命火自动翻涌,两股火焰在半空相撞,炸出刺目白光。
“趁现在!”
一道灰影从地道裂隙里窜出。
赵九娘的毒囊已经咬破,“噬灵粉”像黑雾般漫开,这东西能腐蚀修士的五感,她要趁乱抢那孩子手里的命火。
“退!”刘砚秋甩出七枚银针。
银针在空中连成星芒,“净灵结界”应声而起。
黑雾撞在结界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她转头瞪向赵九娘:“你想害死他?这孩子的命魂早被命火烧穿了!”
赵九娘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盯着鬼面人颤抖的手腕。那孩子的火焰已经不稳,边缘泛着青灰,分明是强行炼化命火的征兆。
“摘下面具。”陆江放软了声音。
他往前走两步,玄铁匕首垂在身侧,“我带你回家。”
鬼面人僵住。
青铜面具“当啷”落地。
一张沾着血渍的脸露出来。
少年的左眼蒙着旧布,右眼里全是血丝,却还残留着几分未褪的稚气。
他望着陆江腰间的玄铁匕首。那匕首的纹路,和他从小到大见过的玄鼎军刀一模一样。
“我叫阿念。”他说,“我娘是玄鼎皇宫的绣娘。国破那年她抱着我逃进深山,后来…后来有批穿黑衣服的人找到我们。他们说我身上有命火的引子,把我娘…”
他突然说不下去,喉间溢出呜咽。
陆江摸出怀里的龙纹玉片。
玉片贴在阿念心口时,少年浑身剧震。玉片上的龙纹亮了,和他后颈若隐若现的红痕连成一片。
“他们强行给你灌命火。”陆江的声音沉下来,“用咒文锁你的命魂,把你当容器。”
阿念拼命点头,眼泪砸在青石板上:“他们说…等命火成型,就能复活玄鼎的王。可我娘说,玄鼎的王早死在屠城那夜了…”
“没死。”陆江握住他的手,“我就是。”
阿念瞪大眼睛。
陆江体内的命火突然活了,像条温顺的蛇,缓缓游进阿念的手腕。
他记得《命火驱散术》残篇里的口诀。“以命引命,以火灭火”。
阿念体内翻涌的暴戾火焰开始动摇,逐渐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陆江丹田涌去。
“疼…”阿念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比之前舒服。”
刘砚秋摸出颗疗伤丹塞进他嘴里。
少年的眼皮慢慢合上,最后一句话飘进陆江耳里:“我娘…说玄鼎的王…会带我们回家…”
陆江接住软倒的阿念。
命火完全汇入他体内的瞬间,他猛地一颤。这次的命火里,竟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指令”。
像有人在火焰里刻了句话,隔着千年岁月,正拼命往他识海里钻。
“陆江?”刘砚秋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陆江摇头。
他望着阿念后颈的红痕——那是和龙纹玉片一样的纹路,像条被斩断的锁链。
秘道外突然传来轰鸣。
山隘口的石碑彻底崩塌,碎石滚进地道,溅起一片尘雾。
柳清河扒开石头往外看,脸色骤变:“雾…雾更浓了!刚才还能看见山尖,现在连十米外都看不清!”
林知远摸出怀里的密信。
信上的朱砂印记正在渗血。这是皇城司的“血警”,说明北境有大动静。
“走。”陆江把阿念背在背上,“先找地方安置他。”
众人刚要动身,地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混着某种沙哑的嘶吼,像极了逆命殿崩塌时,那些被命火灼烧的冤魂。
刘砚秋的净灵玉彻底裂开。
她望着陆江,眼神里有担忧,也有期待:“看来…我们要找的答案,还在更深处。”
陆江摸了摸心口,那里的命火正在发烫,比任何时候都更鲜活。
他望向地道深处的黑暗,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有人想让我接这摊子,那我就接。”
“但先说好。”他转头对刘砚秋笑,“等完事了,我要去你药庐躺三天。”
刘砚秋被他气笑,抬手要打,却在碰到他肩膀时顿住。她分明感觉到,陆江体内的命火里,多了一丝不属于他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意志。
像…像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玄鼎的命,该醒了”时的温度。
地道外的雾还在涨。
而在更北方的某处地下,一口青铜巨棺突然震颤了。
棺盖上的命火咒文全部亮起,有个声音从棺底传来,混着千年的尘埃:“醒了?”
“醒了。”另一个声音应道,“带着玄鼎的命,还有我们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