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城的后半程,是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与急速中完成的。司晨部战士展现了惊人的韧性与纪律,受伤者被简单包扎后坚持行军,队伍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在光怪陆离的风蚀迷宫中穿梭。凌昊凭借着对特殊星位(即使在白天,他似乎也能通过某种秘法感知星辰方位)和地标记忆的精准把握,带领队伍一次次避开死路与天然的陷阱。
苏晚晚则全力维持着神识,过滤掉那些扰人心智的混乱精神烙印,将感知聚焦于能量波动与生命气息,提前预警了数次潜藏的毒虫和一处即将坍塌的岩壁。她与凌昊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一个指引宏观方向,一个洞察微观危险,硬是在危机四伏的迷城中,劈开了一条生路。
日落时分,当最后一抹残阳将魔鬼城染成凄艳的血红色时,队伍终于冲出了那片令人压抑的石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在暮色中泛着幽暗光泽的沼泽湿地呈现在眼前。无数大小不一的海子(湖泊)如同星辰般点缀在沼泽与草甸之间,水汽氤氲,与尚未完全降临的夜色交融,营造出一种神秘而朦胧的氛围。
星宿海!他们终于到了!
然而,还来不及喘息,凌昊的脸色就骤然一变。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一片生长着茂密芦苇的洼地。
“有埋伏!”凌昊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的芦苇丛中,无声无息地站起了数十道身影!这些人并非银狼卫的制式装备,也非“青蚨”刺客的装扮,而是穿着杂乱的皮袄,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手中握着弯刀、弓箭,眼神凶狠,带着一股彪悍的野性气息。他们的气息与中原武学路数迥异,更加狂放、原始,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是‘秃鹫’部落的人!”凌昊身边一名熟悉青海部族的战士低呼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秃鹫”部落,是活跃在星宿海周边的一个羌族分支,以骁勇善战和排外着称,平日里与外界少有往来,更不会轻易离开他们的传统猎场。
凌昊上前几步,用某种古老的羌族方言高声问道:“前面的可是‘秃鹫’部落的朋友?我等乃玄鸟司晨部,途经此地,并无恶意,还请行个方便!”
对方人群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头领模样的汉子走了出来,他目光贪婪地扫过司晨部战士精良的装备和矫健的战马,最后落在了被驮在马背上的允禵身上,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用生硬的汉语怪笑道:
“玄鸟?没听过!这里是‘秃鹫’的猎场!把你们的马匹、武器,还有那个穿着华贵衣服的男人留下,女人也可以留下陪我们乐呵乐呵,其他人,滚!”
他的话语充满了挑衅与掠夺的意味,显然并非简单的拦路。
苏晚晚神识扫过这群“秃鹫”部落战士,眉头微蹙。她察觉到,在这些人的气息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青木王”麾下那种精于算计、阴冷气息同源的印记!虽然被他们本身的狂野气息所掩盖,但逃不过她融合了莲印净化之力后的敏锐感知!
这些部落战士,是被“青木王”的人煽动或者控制了!目的是在此拖延、消耗他们,甚至可能想借刀杀人,掳走允禵!
“他们被人利用了。”苏晚晚立刻以神识传音告知凌昊。
凌昊眼中寒光一闪,已然明了。他不再废话,缓缓抬起手,身后的司晨部战士瞬间结成了战斗阵型,弓弩上弦,刀剑出鞘,一股凌厉的杀气冲天而起!
那“秃鹫”头领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发出兴奋的嚎叫,挥舞着弯刀就要冲上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场血腥冲突即将爆发的瞬间——
“呜——嗡——”
一声低沉、苍凉、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突兀地从星宿海深处传来!那号角声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暮色,回荡在广阔的沼泽上空。
听到这号角声,原本凶悍躁动的“秃鹫”部落战士们,动作齐齐一僵,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敬畏、恐惧与迷茫的神色。那头领更是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凌昊和司晨部战士们也是神色一凛,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极为警惕。
苏晚晚却心中一动!在她的感知中,这号角声并非单纯的声响,其中竟然蕴含着一股精纯、古老、带着安抚与净化意味的精神波动!这股波动与她体内的莲花本源产生了清晰的共鸣,让她精神为之一振,连一路奔波的疲惫都缓解了几分。同时,她掌心的“梅魄”印记也微微发热,指向号角声的源头。
这号角声……来自星宿海灵枢?还是……另一支玄鸟族人?
号角声持续了约莫十息,方才缓缓停歇。
号角声停止后,“秃鹫”部落那头领眼神复杂地看了凌昊等人一眼,又忌惮地望了望星宿海深处,最终狠狠地啐了一口,用羌语大吼了一声。那些部落战士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暮色与芦苇丛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危机暂时解除,但众人心头的疑云更重。
“刚才那号角……”凌昊看向苏晚晚,显然也察觉到了那声音的不凡。
苏晚晚微微颔首:“号角声中蕴含的精神力量至纯至净,与莲印同源,似乎……在帮我们解围,也像是在指引方向。”
她尝试着将神识投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但星宿海上空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某种奇异的能量场,极大地阻碍了神识的延伸,只能模糊地感应到那片区域能量异常活跃,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看来,星宿海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凤栖梧长老不知何时也已来到队伍前方,白眉微蹙,望着暮色沉沉的沼泽,“既有‘暗影’布局,部落拦截,也有未知的存在发出警示。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他顿了顿,对凌昊道:“按照原计划,前往‘望星崖’,那里是我们的一处隐秘据点,居高临下,可以观察星宿海大部区域。同时,发出我族联络信号,看看刚才那号角,是否是我族其他分支的同道。”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星宿海边缘,小心翼翼地向着凤栖梧所指的“望星崖”方向前进。夜色彻底笼罩下来,星宿海上空,繁星格外明亮璀璨,倒映在无数海子之中,当真如漫天星宿洒落人间,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潜藏着无尽的未知。
一路上,苏晚晚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如同脉搏般跳动的灵枢能量,比在鹰庐时感应到的要磅礴、活跃得多!但这能量似乎被分割成了无数份,散布在广袤的沼泽与海子之中,显得有些散乱,不够凝聚。慕容芷的传承记忆告诉她,这是“西窍”灵枢的特性,其力分散,如星罗棋布,需要特殊的契机或方法才能将其汇聚。
同时,她也发现了更多“暗影”活动的痕迹。一些海子边缘的岩石上,刻划着与鹰庐地下封印同源的诡异符文;某些水汽特别浓郁的区域,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那是“蚀灵封印”缓慢侵蚀灵枢本源后散逸出的“废能”。
“青木王”的人如同幽灵般隐在暗处,虽然暂时没有发动袭击,但那如芒在背的被窥视感始终存在。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跋涉,队伍终于抵达了“望星崖”。这是一座突兀地耸立在星宿海边缘的石山,山势陡峭,顶部相对平坦。站在崖顶,放眼望去,大半星宿海的壮丽夜景尽收眼底,无数闪烁着星月光辉的海子,如同破碎的镜面,镶嵌在墨色的沼泽绒布上。
崖顶已有数名司晨部战士先行抵达并布置了简易的防御。凌昊安排人手警戒,凤栖梧则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骨笛,凑到唇边,吹奏出一段悠扬而奇特的旋律,旋律中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精神波动,向着星宿海深处扩散开去。
苏晚晚没有休息,她走到崖边,闭目凝神,将神识与“梅魄”、“莲印”之力结合,全力感应着这片浩瀚的“西窍”灵枢。她试图寻找那号角声的源头,寻找灵枢力量的核心,也寻找《石魄经》下卷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在她的感知中,星宿海的能量场如同一个巨大而缓慢旋转的星河漩涡,而在那漩涡的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个……“空洞”?一个吸收着周围星光与灵枢能量,却又散发着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气息的“点”!
那里,会是“归墟之眼”吗?
就在这时,凤栖梧的骨笛声似乎得到了回应!从极远处,星宿海的中心区域,同样传来了一阵缥缈的、仿佛来自水底的笛声相和!那笛声清越悠远,带着水波的韵律,与凤栖梧苍凉的骨笛声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精纯的玄鸟一族的力量波动!
“是‘守月’一脉!”凤栖梧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们果然还守护在‘海心’!”
玄鸟守月一脉!慕容芷传承中提到,玄鸟内部分支,“司晨”主战,“守月”主祀与守护,通常驻守在最重要的灵枢核心!
找到了!他们找到了星宿海真正的守护者!
然而,还没等众人高兴,负责警戒的战士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
“西南方向!大量火把!是鹰庐的追兵!他们找到我们了!”
“东北方向芦苇荡!发现‘青蚨’活动的痕迹,他们在快速接近!”
萧决的追兵和“青木王”的“影刺”,竟然在这时同时逼近了望星崖!
前有神秘的星宿海与未知的守月一脉,后有两大强敌夹击,苏晚晚和司晨部,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凤栖梧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看向苏晚晚和凌昊:“凌昊,你带一半人手,依托地势,阻截追兵,尽量拖延时间!苏姑娘,你随老朽,我们立刻下山,前往‘海心’,与守月一脉汇合!只有到了那里,借助灵枢核心之力,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抉择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