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时间仿佛凝固。苏晚晚全神贯注,银针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刺入雍正的要穴,试图稳住他体内狂乱奔突的毒性。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苏培盛在一旁不停地为她擦拭,老脸上满是绝望与期盼交织的复杂神情。
殿外,皇后强作镇定,指挥着太监宫女封锁现场,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齐妃面色苍白,紧紧攥着帕子,目光不时瞥向殿内,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人。其他妃嫔更是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
怡亲王胤祥赶到时,带来的不仅是亲王的气场,更是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他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殿内正在施救的苏晚晚,随即转身,面色冰寒,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在场所有人。
“封锁养心殿,任何人不得出入!将今日所有经手皇上饮食、茶水、熏香、笔墨器物之人,全部拿下,分开看管!彻查乾清宫至养心殿一路,所有可疑物品,一草一木都不许放过!”他的命令清晰而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御前侍卫领命而去,气氛瞬间肃杀。
苏晚晚施针完毕,雍正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她再次诊脉,眉头紧锁。这毒性极其古怪,并非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而更像是一种复合型的神经毒素与血液毒素的结合,发作迅猛,但似乎……留有了一丝余地?
“苏公公,”她转向苏培盛,声音低沉而迅速,“皇上今日早朝前,可曾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接触过什么平日不常接触的物件?”
苏培盛苦苦思索,猛地想起一事:“别的都和往常一样,就是……就是皇上临上朝前,说昨夜批折子手腕有些酸,用了端……长春宫前几日送来的一盒药膏,说是活血化瘀有奇效。”
端答应!又是她!
苏培盛立刻让人去取那盒药膏。药膏呈淡褐色,散发着浓郁的草药气味,乍一闻并无异常。但苏晚晚用小银匙挑起一点,仔细闻辨,又在指尖捻开,对着光仔细查看。
“不对,”她沉声道,“这药膏里,混了东西。”她取来一杯清水,将少许药膏溶入,只见清水表面隐隐浮起一层极淡的油光,并伴有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刺激性气味。
“是经过提炼的乌头碱和某种蛇毒,”苏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用量控制得极其精准,单独使用,短时间内只会让人感到麻痹和轻微不适,但若与另一种东西结合……”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紫檀木笔筒,特别是那把小银剪刀。“苏公公,那剪刀,近日可曾擦拭保养过?”
负责保养文具的小太监被带上来,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交代:“前……前日,长春宫的一位姐姐过来,说她们主子有一套更好的保养油,特意给奴婢了一点,让奴婢试试……奴婢,奴婢就用来擦了这把皇上常用的剪刀……”
果然!药膏中的乌头碱和蛇毒,本身不足以致命,甚至症状轻微。但当雍正用沾了“特殊保养油”(很可能含有与毒素发生反应的催化剂或另一种温和毒素)的剪刀,不经意间划伤皮肤(哪怕是极微小的伤口),或者毒素通过皮肤接触、再经由剪刀上残留的催化剂引入体内,两者结合,便会在短时间内引爆剧毒!
好精妙!好恶毒的设计!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将下毒的风险分散,即便被发现一端,也难以立刻追溯到根源,更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端答应现在何处?”胤祥厉声问道。
“回王爷,已经派人去长春宫拿人了!”侍卫统领回禀。
然而,前去拿人的侍卫很快回报:端答应在其寝宫内,悬梁自尽了! 身边只留下一封“忏悔书”,信中声称自己因被贬生怨,心怀不满,故设法谋害皇上,如今事情败露,无颜苟活,愿以一死谢罪。
死无对证!
一切线索,似乎都随着端答应的自尽而戛然而止。幕后黑手断尾求生,做得干净利落。
养心殿内陷入一片死寂。阴谋的味道浓郁得令人窒息。所有人都明白,端答应不过是一枚被推出来顶罪的棋子。真正的黑手,还隐藏在更深沉的暗处。
苏晚晚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雍正,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胤祥,心中念头飞转。对方手段如此狠辣周密,绝不会就此罢休。皇帝生死未卜,朝局动荡,正是他们兴风作浪的大好时机。
“王爷,”苏晚晚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胤祥耳中,“皇上脉象虽凶险,但并非无救。臣需几味特殊的药材,太医院库存或许不足,需立即派人去宫外寻访。”
胤祥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引蛇出洞。皇帝危在旦夕的消息必须“恰到好处”地传出去,而寻找“救命药材”的过程,就是观察各方反应的最佳时机。
“需要何药?本王亲自督办!”胤祥配合地问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苏晚晚报出了几味珍贵且相对罕见的药材名,其中混入了一两味对解毒并非必需、但足以让懂行之人相信皇帝命悬一线的药材。
“另外,”苏晚晚补充道,目光扫过殿外那些竖着耳朵的妃嫔和宫人,“皇上需要绝对安静。请王爷下令,非召不得靠近养心殿百步之内。臣需在此日夜守护,直至皇上转危为安。”
胤祥立刻照办,以亲王和钦差的双重身份下达了严令。
消息如同被精心计算的涟漪,迅速从养心殿扩散出去。皇帝中毒昏迷,性命垂危,苏院使束手,需急寻罕见药材续命……每一个字眼都刺激着暗处那些人的神经。
苏晚晚留在雍正榻前,真正开始全力解毒。她运用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针灸、药浴、灌服她私下提炼的高浓度解毒药剂(得益于陈实功笔记的启发),几乎不眠不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宫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宫外,怡亲王府和军机处的灯火也彻夜未熄。
第二天黄昏,灵枢悄悄带来一个消息:太医院一名负责药材采买的吏目,今日试图向宫外传递消息时,被胤祥布下的暗哨当场拿获。经过审讯,他交代是受了睿亲王府一名管事的好处,定期通报太医院的动态,尤其是与皇上病情相关的药材出入。
几乎同时,胤祥也接到密报,京城几家最大的药铺,今日都有不明身份的人前去打探苏晚晚所列那几味“救命药材”的库存和来源。
蛇,开始出洞了。
然而,这些还只是小鱼小虾。苏晚晚知道,要钓出真正的大鱼,还需要更重的饵,和更耐心的等待。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雍正脸上。这位帝王的生死,不仅关乎大清的国运,也成了她破局的关键。她必须救活他,只有他活着,才能看清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才能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一揪出。
夜色深沉,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苏晚晚坚定而疲惫的面容。她知道,这场与看不见的敌人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而她,绝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