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指挥部内静得能听见心跳。
作战地图上,红点密布,像烧红的炭火,灼着每个人的神经。
楚瑶指尖翻飞,调出卫星热成像——三百多个生命体征被困在地下环形站台,头顶是直播摄像头,屏幕角落倒计时猩红刺目:72:00:00。
她低声念:“林小雨,二十一岁,东海大学中文系,聋哑人。”
声音轻,却像刀子划过空气。
秦翊正检查装备的手猛地一顿。
那名字,像根钉子,狠狠扎进他心里。
陈姨缝补袖口的画面突然浮现:昏灯下裂开的手指、针线“嗤啦”穿过布料,还有那碗滚烫的粥,暖到骨子里……
他缓缓摘下头盔,从贴胸口的口袋掏出半张焦黑名单。
指腹抚过“陈铮”二字,纸脆如灰,触感却烫得像血刚干。
他懂了。
这不是劫持,是冲他来的。
“烛火”要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和陈铮有关的人,在全世界面前被毁掉。
诛心之刑。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转眼烧成怒火。
他转身就走,军靴砸地,震得墙灰簌簌落。
拉开车门,接入加密频道,手指敲出摩斯电码——短促、决绝:
“老地方,带家伙。”
违令集结,死罪。
可他知道,有些路,闭着眼也得走。
暴雨倾盆,砸在铁皮顶上像战鼓。
突击队顺着废弃排水管潜入地下。
积水没膝,冰得刺骨,脚下碎玻璃和钢筋咯吱作响,锈味混着腐臭钻鼻。
老张打头阵,三十年管网调度,闭眼都能摸清这城的脉。
他用锈扳手敲管壁,“铛、铛、铛”,听回音辨路。
“第三个岔口右转,下面是检修通道。”他压低嗓,带着点沙哑的烟嗓,“封死了?呵,施工队当年偷懒留了暗渠,图纸上可没记。”
秦翊点头,挥手示意——关灯。
黑暗吞下一切,只剩呼吸和水流声。
指尖蹭着粗糙管壁,掌心被铁锈刮出血痕。
行至中途,小伍突然抬手:停。
前方水面浮着一具穿校服的尸体,脖子缠着湿透的纸条,字迹狰狞:“叛徒同党”。
秦翊蹲下,强忍恶臭探查。
就在挪动尸体时,他瞥见死者紧握的拳头——手腕内侧,指甲刻着细痕:摩尔斯电码混着方位符。
他瞳孔一缩。
不是示威,是求救!是小雨传的情报!
战术手电调至最低,斜角打光。
光影勾勒出隧道结构、雷区分布、监控盲区……关键信息清晰浮现。
他立刻传输数据,咬牙下令,声音从齿缝挤出:“改道!进b3暗渠!救人优先,隐蔽靠边!”
突入主隧道,广播骤响,电流嘶鸣后,沈昭宁的声音冷冷传来:
“秦翊,欢迎来到我的舞台。”
她顿了顿,语气忽带笑意,“来玩个游戏吧——你们救一个,我就杀一个。沉默?死亡无声。行动?鲜血为英雄伴奏。”
镜头切换,一名女生被拖出人群,枪口抵住太阳穴。
她抖得像风中落叶,牙关打颤,哭都哭不出。
秦翊眼红了,举枪瞄准摄像头。
“队长!别开!”小伍一把按住他枪管,急得声音发颤,“陷阱!枪声频率会引爆压力地雷!他们就想看你动手,炸死所有人,再把你塑造成屠夫!”
秦翊僵住。
原来剧本早写好了——让他亲手点燃地狱,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他缓缓放下枪,胸膛剧烈起伏。
然后,在全球数百万双眼睛注视下,他摘下头盔,卸下武器,一步步走向摄像头。
直视镜头,一字一句,沉稳如铁:
“我叫秦翊,蛟龙突击队,编号七号。”
“现在开始,我要念出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
他从第一排念起,声音不高,却穿透阴冷空气。
“王磊,江城人,计算机系,最爱吃热干面。”
“李婉婷,桂林人,舞蹈生,梦想登国家大剧院。”
“张浩……军训日记里写过,‘想见真正的特种兵哥哥’。”
人质们抬头的越来越多,眼里有了光。
当他说:“林小雨,来自东海,最爱巷口糖炒栗子……”
女孩猛地抬头,泪如泉涌,拼命点头,指尖摩挲衣角,仿佛闻到了那甜香。
直播弹幕瞬间炸裂。
楚瑶耳机里传来激动喊声:“队长!你爆了!推特、油管、Reddit全在刷你!十八种语言翻译都在疯传!”
秦翊不答,继续念下一个名字,平稳如初,像山不动。
救援窗口打开,他正护送一名瘫痪少女撤离,为抢时间穿越未标区域——
左腿骤然一沉!剧痛炸开!
淬毒钢刺从下贯穿小腿,将他死死钉在铁轨上。
意识模糊间,他看见陈铮临终前的笑容,听见赵伯嘶吼:“别让火灭了!”
又见父亲站在风雪边境,回头招手。
他颤抖着手,摸向胸口布片——“陈铮”二字粗粝如砂。
刹那,记忆闪回:
陈铮拆弹时冷静剪线;林骁怒吼“黄线是诱饵”;海老三低语“风向变了”……
三秒内,身体本能反应——剪断黄线、反拧螺栓、注射凝胶阻断电流。
动作流畅如练千遍。
指挥中心,楚瑶失声:“这……不可能!”
秦翊咬碎牙,猛地拔出钢刺!
血喷如注,顺裤管滴落,“嗒、嗒”敲在铁轨上。
他单膝跪地,将染血军牌戴在林小雨颈间,沾血的手比出标准手语:
“哥哥说,旗不能倒。”
撤离最后关头,黑影扑出——阿杰撞开狙击手!
子弹穿胸刹那,他嘴角竟扬起笑:
“我……记得你说过……‘只要火没灭,就还有路’……”
“我……想回家。”
秦翊怒吼抱起他冲出隧道,周医生急救无效。
尸检发现大脑残留新型致幻剂,证明被深度操控。
贴身口袋有张汗湿纸条,字歪却清晰:
“如果我还清醒,请替我说声对不起。”
黎明,沈昭宁剃发换装,混入人群欲逃。
却被市民围堵街头。
老张拄拐上前,眼浑浊,声发抖:
“你还教孩子们诗?‘苟利国家生死以’……”
“你怎么敢拿它骗孩子去送死?!”
沈昭宁望着一张张愤怒的脸,精神崩塌,双膝一软,跪倒泥中。
手中《烈士诗抄》滑落,浸入污水。
高地上,秦翊静立,望救护车远去。
左腿血浸透裤管,沿靴边滴落,他浑然不觉。
周医生快步靠近,查看伤口,立即低声通联:
“伤员骨密度异常增高,多处陈旧骨折已再生融合……”
“这身体……根本不是普通人,是战争造出来的兵器。”
帐篷外,晨光微露,残布条随风轻扬,如旗未倒。
不知谁哼起《山河令》。
女孩接唱,用手语比划歌词。
更多人加入,低沉歌声在废墟回荡。
秦翊闭眼,轻声道:
“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火种,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