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撤离混乱而仓促。他们刚离开不到十分钟,远处便传来了爆炸的闷响,原先藏身之所的方向腾起黑烟——对方的清除行动,果决而致命。他们像受伤的野兽,再次潜入城市的阴影之中,依靠江瀚留下的几个隐秘联络点辗转。
短暂的胜利感早已被现实的残酷冲刷殆尽。虽然“回声壁”的全球过滤场被暂时打破,但“普罗米修斯之火”根基未损,其遍布世界的“深根”网络和强大的资源,足以让他们像跗骨之蛆般持续追杀。而更紧迫的是,周屿在最后时刻捕获的那股反向攻击数据流,经过他近乎不眠不休的解析,揭示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事实。
“这不是简单的报复性攻击。”周屿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指着屏幕上被解构的恶意代码,“这是一个……‘标记’程序。它没有试图摧毁‘棱镜’的服务器,而是在核心数据库里,植入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信标’。”
“信标?”林见清蹙眉。
“一个定位和……唤醒程序。”周屿的声音低沉,“它针对的不是系统,而是用户。它在搜索特定模式的‘意识签名’——那些在‘全球意识合唱’中表现最活跃、共鸣最强烈的个体。它在标记他们,就像……标记最优质的‘土壤’。”
一股寒意掠过众人脊背。对手改变了策略,从压制转向筛选,从消灭“噪声”转向寻找潜在的“共鸣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休养的K,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他似乎早已耗尽了生命的最后烛火,之前的逃亡和情绪波动加速了这一过程。他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呼吸微弱,眼神却异常清明,仿佛回光返照。
“孩子……们……”他艰难地招手,让林见清和周屿靠近。
“我们……只看到了……‘普罗米修斯之火’……”K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但……点火的人……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他颤抖地伸出手,枯槁的指尖在空气中虚划,仿佛在勾勒一个无形的结构。
“有一个……更古老的……组织……我们称之为……‘建筑师’……” K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普罗米修斯之火’……只是他们……诸多‘工地’……之一……他们……不直接控制……只提供……蓝图……和……关键的……‘建材’……”
“楚雅的……研究……Aurora-Ω频率……甚至……意识上传技术……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在建造……某种……‘思想圣殿’……需要……完美的……‘基石’……”
K猛地抓住林见清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你……就是……他们寻找的……‘零号病人’……”
林见清如遭雷击:“什么?”
“你的……神经结构……你的……创伤与韧性……你抵抗引导的……能力……你不是……异常值……” K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渗出,“你是……完美的……‘原型’……他们最初……就想找到……你这样的……‘容器’……”
“陈默……洛闻天……甚至楚雅……都只是……试验品……和……失败的……次选方案……” K的目光又转向周屿,“而你……周屿……你的理性……是……稳定‘容器’的……最好……‘框架’……”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对抗一个试图控制思想的邪恶组织,却没想到,他们自身,从一开始就是这场宏大而残酷实验的核心目标!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反抗,或许都在“建筑师”的观测甚至算计之中!
“找到……‘起源’……” K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地名,又像是代号,“……才能……终结……循环……”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失去了最后的神采,凝视着虚空,仿佛看到了凡人无法触及的恐怖真相。
K死了。带走了更多的秘密,也留下了终极的谜题。
安全屋内死一般寂静。苏晴无声地流着泪,为这位迷途知返的忏悔者。周屿紧紧抿着嘴唇,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林见清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她一直追寻的真相,最终指向的竟是她自己?
她是“零号病人”?是“原型”?是“容器”?
那些纠缠她的噩梦,那些闪回的创伤记忆,难道不仅仅是悲剧的残留,而是……她被选中的原因?
就在这时,周屿的终端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最高优先级的警报。不是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来自“棱镜”平台内部的核心日志——那个被植入的“信标”,被触发了!
触发源,是一个位于北欧某国的、参与过“意识合唱”的年轻女艺术家。她的“意识签名”在数据库中与“信标”的搜索模式匹配度高达99.7%!几乎在匹配成功的瞬间,她的所有公开信息、网络足迹,甚至一些本应加密的私人通讯片段,都被一股未知的数据流强行抓取、打包!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信标”正在“棱镜”的用户数据库中,高效而冷酷地筛选着目标!
“他们在收集‘原型’的替代品!”周屿瞬间明白了,“K死了,他们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研究员和‘看守者’。他们在加速筛选进程,寻找新的、可供研究的‘完美共鸣体’!”
必须阻止他们!否则,将有更多无辜的人被卷入这场可怕的实验!
然而,对手隐藏在更深层的黑暗中,拥有他们无法想象的技术和资源。
林见清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和自我怀疑中挣脱出来。她看着K失去生气的脸庞,看着屏幕上那些被标记、被窃取信息的用户Id,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决绝的力量在她心中升起。
如果她是“零号病人”,如果她是这一切的关键……
那么,她就不能只是逃避。
她要去面对那所谓的“建筑师”,面对那一切的“起源”。
她要知道,自己为何被选中,要知道楚雅、陈默、洛闻天,乃至无数被“引导”和“标记”的人,他们的悲剧究竟服务于一个何等庞大的目的。
她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足以焚尽恐惧,照亮前路。
“周屿,”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能反向追踪那个‘信标’的数据流向吗?哪怕只有一丝痕迹?”
周屿看着她,明白了她的决心。他重重点头:“他们在抓取数据,就一定会留下接收的端口。给我时间,我能找到那条蛇的尾巴。”
“好。”林见清站起身,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又仿佛背负起了更沉重的使命。
“让我们去找到‘起源’。”
“去问问那些‘建筑师’……”
“他们到底,想把我变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