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系老楼的走廊漫长而昏暗,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如同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直到冲出大门,重新站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林见清才感觉自己重新夺回了呼吸的主动权。周屿立刻拿出便携式信号屏蔽器,将两人笼罩在一个临时的安全区域内。
“他承认了。”林见清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源于一种被彻底窥视、被当作实验品审视的屈辱感,“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周屿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出刚刚在办公室内偷偷扫描到的环境数据。“那个黑色镇纸是强信号源,发射频率复杂,包含多种生物信号调制波。他在那个空间里,确实构建了一个小型的、高强度的引导场。”他的眉头紧锁,“更麻烦的是,我们的检测器在离开前,捕捉到了一段加密的数据外泄——他可能已经通过那个装置,远程触发了某种……预案。”
“剧本……”林见清咀嚼着这个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如果我们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任何基于‘追查’和‘破解’的行动,都只是在巩固他的剧本。”她抬起头,眼神里某种被压抑的东西正在苏醒,“我们不能按照他的规则玩下去了。”
周屿看向她:“你的建议?”
“他不是喜欢观察吗?不是喜欢数据吗?”林见清的嘴角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给他无法理解的数据,打破他预设的观察模式。”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这个计划基于一个洛闻天绝对无法掌控的变量——她自身那连陈默都未能完全解析的、源于童年创伤和幸存者特质的“容器稳定性”。
当晚,校园论坛一个冷僻的版块,悄然出现了一个匿名帖子。
标题是:《论集体无意识引导的伦理边界与技术反制——从Ψ符号谈起》。
发帖人没有署名,只有一串乱码Id。帖子内容极其专业,甚至引用了部分楚雅笔记中未被公开的加密公式,详细剖析了通过声波-信息素复合场进行潜意识引导的技术原理、潜在危害,并大胆推测了下一步可能升级的“群体潜意识共振”攻击模式。行文冷静、逻辑严密,像一篇措辞严厉的学术檄文。
更重要的是,帖子明确指出了洛闻天教授的通识课程是关键的“播种”渠道之一,并呼吁所有上过该课程、或感知到自身有异常行为冲动的学生,主动前往校医院进行特定指标的血液筛查。
帖子在发布后三分钟内,被版主删除。
但这三分钟,已经足够。
周屿的终端上,代表校园网络数据流的监控图显示,该帖子的访问Ip在短时间内爆炸性增长,并被多次截图转发到私人聊天群组。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涟漪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扩散。
“种子已经播下。”林见清看着屏幕,轻声道。只不过这一次,播下的是“怀疑”与“知情”的种子。
洛闻天办公室。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渐次亮起的灯火,手中依旧把玩着那个黑色镇纸。平板上显示着那个已被删除的帖子截图。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恼怒,反而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味。
“公开挑衅……并将部分核心技术公之于众。”他低声自语,“试图引发群体性的警惕,以此来干扰我的‘引导场’的纯净度……聪明的做法。但是,林见清同学,你低估了群体意识的惰性,也高估了个体理性的力量。”
他转身,在书桌的加密通讯界面上输入指令。
【第一阶段反制已触发。启动‘噪音’计划,污染信息环境。加速‘共鸣场’构建进度,目标:48小时内完成初步同步。】
他要在怀疑形成共识之前,用更大的“噪音”淹没它,并强行推动计划。
第二天清晨。
校园的气氛明显变得异样。
各种关于“心理控制”、“神秘符号”、“集体催眠”的流言开始以更夸张的形式在学生中传播,真伪难辨,反而消解了最初那篇专业帖子的严肃性。同时,校内多个社团突然宣布,将在今晚联合举办一场大型的“释放压力,寻找真我”的露天音乐会,地点恰好就在中庭花园——上次同步事件的发生地。
“他在制造噪音,混淆视听。”周屿分析着数据,“音乐会的音频掩护,是进行大规模声波引导的绝佳环境。”
“而且,他加速了。”林见清看着音乐会海报上那个抽象化的、仿佛在旋转的Ψ符号Logo,“我们必须在他完成同步之前,找到并破坏‘共鸣场’的核心。”
核心在哪里?洛闻天如此自信,核心必然隐藏在一个他们意想不到,且难以触及的地方。
林见清闭上眼,将自己代入洛闻天的思维。一个追求“优雅引导”,享受观察过程的操控者,他会把核心放在哪里?一个既能覆盖全局,又符合他美学偏好,甚至可能带着某种象征意义的地方……
她的脑海中闪过洛闻天办公室那面巨大的书墙,那些泛黄的典籍,以及他摩挲钢笔时那种对“传统”与“知识”的迷恋。
“旧馆……”她猛地睁开眼,“是旧馆的钟楼!”
校园里唯一保留的、拥有机械钟摆和巨大共鸣腔的古老建筑!那里位置居中,结构特殊,既是物理上的制高点,也象征着某种“时间”与“秩序”的控制!而且,那里足够隐蔽,足够有“仪式感”!
周屿立刻调出旧馆钟楼的结构图和历史资料。“钟楼的机械结构如果经过改造,加上现代的声波放大器,确实可以成为一个理想的低频共振源。能源可以从旧馆内部接引,信号接收和控制系统……可能需要物理接入。”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再次进入那个充满不祥回忆的旧馆,直奔钟楼核心。
“这是阳谋。”周屿看向林见清,“他可能也预料到我们会猜到钟楼。那里必然有防备。”
“那就让他预料。”林见清的眼神异常平静,“但他预料不到的是,我这次,不打算去‘破解’他的装置。”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苏老师,需要您联系所有您信任的、而且上过洛闻天课的学生。告诉他们,今晚音乐会开始后,如果感到任何不适,比如强烈的眩晕、莫名的焦虑,或者不由自主地想走向中庭……就大声唱歌。唱什么都行,越大声越好。”
“唱歌?”苏晴在电话那头愣住了。
“对,唱歌。”林见清肯定道,“用不协调的、充满个人意志的‘噪音’,去冲击他那追求纯净和同步的‘共鸣场’。”这是基于楚雅笔记中关于“频率纯度脆弱性”的理论,最直接、最无法被预测的反制。
而她自己和周屿,将前往钟楼。
不是去拆除,而是去“观察”,去成为洛闻天剧本里,最不稳定、最无法被引导的那两个“变量”。
夜幕,缓缓降临。中庭花园的舞台灯光已然亮起,喧嚣的音乐预演着即将到来的混乱。旧馆巨大的阴影,在不远处沉默矗立,钟楼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仿佛一只凝视着猎物的巨兽。
林见清和周屿站在旧馆入口,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大门。
门内,是更深沉的黑暗,以及未知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