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危机在萧琰看似轻描淡写的布局下,如同被无形大手抚平的波澜,迅速稳定下来。捷报传回时,他正在手把手教萧璟临摹一幅寒梅图。
“陛下,北狄已退兵百里,疑兵之计奏效,西羌诸部亦遣使示好。”兵部尚书躬身禀报,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佩。
萧琰握着萧璟执笔的手,正细致地勾勒着一瓣梅花的轮廓,闻言,笔尖甚至没有丝毫停滞。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专注在笔下的画作上,仿佛那纵横捭阖、退敌千里的军国大事,还不如教怀中人画好一瓣梅花重要。
“按既定方略善后,抚恤伤亡,犒赏三军。”他语气平稳地补充,目光却转向怀中的萧璟,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此处,笔锋需再凌厉些,方显寒梅傲骨。”
萧璟的心绪还沉浸在方才那震撼的禀报中,闻言下意识地跟随他的力道运笔。萧琰的手指温暖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仿佛不仅能掌控千里之外的战局,也能精准地掌控他手中这支小小的毛笔。
兵部尚书领命退下,眼中满是叹服。这位年轻的帝王,拥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与深沉,总能于波澜诡谲中抓住最关键的一环,举重若轻。
待最后一笔落下,一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寒梅图跃然纸上。萧琰这才松开手,退后一步,端详着画作,唇角泛起满意的弧度。
“璟儿的笔力,近来颇有进益。”他称赞道,语气真诚,仿佛萧璟在书画上的这一点微小进步,比赢得一场战争更令他愉悦。他拿起旁边的帕子,自然地替萧璟擦了擦指尖沾染的些许墨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这时,内侍监面色凝重地呈上一份密奏。萧琰接过,展开浏览。萧璟注意到,那是关于吏部考核中发现的、几位官员勾结地方、贪墨漕粮的案子,涉及金额巨大,牵连甚广。
方才还如同温山软水般柔和的男人,周身气息在阅读密奏的瞬间,变得凛冽起来。他脸上那抹因作画而产生的闲适笑意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无情的威严。那双凤眸微眯,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寒刃,扫过奏章上的每一个名字。
萧璟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证据确凿?”萧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全,已初步核实。”内侍监低声回应。
萧琰沉默了片刻,指尖在那些名字上轻轻划过,如同死神的镰刀掠过。最终,他合上奏章,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决定生死的绝对力量:
“主犯三人,抄家,夷三族。从犯及涉案官吏,按律严惩,绝不姑息。将其罪状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没有愤怒的斥责,没有多余的犹豫,只有简洁到冷酷的判决。雷霆手段,肃杀决绝。他深知,对蛀虫的仁慈,便是对江山社稷的残忍。
内侍监凛然应诺,躬身退下,去传达这道注定掀起朝堂震荡的旨意。
处理完这桩令人不快的案子,萧琰抬手揉了揉眉心,一丝淡淡的疲惫终于爬上他的眉宇。他转身,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萧璟。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萧璟身上时,那眼底的冰冷与肃杀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重新被那种熟悉的、带着暖意的温柔所取代。他走到萧璟身边,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方才那桩案子带来的寒意。
“可是被朕吓到了?”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安抚,“朝堂之上,总有些魑魅魍魉,不得不以重典治之。”
萧璟摇了摇头,心中却波澜起伏。他亲眼见证了萧琰如何在谈笑间退敌,又如何转眼间便决定了数十乃至上百人的生死。那种在极致温柔与极致冷酷之间无缝切换的能力,那种仿佛天地万物皆在掌控之中的从容与强大,构成了一种极其复杂而耀眼的人格魅力。
这个男人,可以为了教他画一朵梅花而极尽耐心,也可以为了整肃朝纲而毫不犹豫地挥下屠刀。他既是细心体贴的“夫君”,又是威严莫测的帝王。
萧琰见他摇头,唇角重新漾开笑意,拉着他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为宫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也柔和了他过于完美的侧脸线条。
“不必想那些烦心事了。”他指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慵懒与磁性,“你看,夕阳无限好。朕只愿这江山稳固,海晏河清,也能有更多时光,像此刻一般,与璟儿共赏这人间烟火。”
他的话语里,有对天下的责任,有帝王的抱负,却也清晰地包含了对身边人的珍视。他将宏大的愿景与细微的温情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萧璟站在他身侧,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温度,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如同神只般的剪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畏惧他的冷酷,震撼他的强大,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溺于他独独给予的这份温柔。
萧琰就像一坛精心酿造的美酒,初品甘醇,再品凛冽,明知可能醉人伤身,那极致诱惑的香气,却让人难以抗拒。而萧璟,早已身陷这酒瓮之中,挣扎浮沉,不知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