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沼泽的湿气尚未在衣袍上干透,残存的一千五百余名联邦将士,已跟随着青魇手中那枚微微震颤的指星针,踏入了葬魔渊那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不安的灰黑色迷雾之中。
指星针的核心,是一缕玄煞分离出的、极其微弱的混沌星蚀之力,它正执着地指向渊底某个方向,那是玄煞昏迷前传递出的最后坐标。
一入葬魔渊,周遭景象骤变。
不再是沼泽的泥泞与瘴气,而是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光线与声音的灰黑雾霭。
雾气中充斥着混乱的能量乱流,扭曲的魔影幢幢,诡异的低语直接在神魂中响起,试图侵蚀心智。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如同隐藏在林间的毒蛇,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队伍的行进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每个人都将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屠铩手持崩山巨刃,走在最前,凭借丰富的战斗本能,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突然出现的空间罅隙,或是将扑上来的扭曲魔物劈成两半。
石锋与凤鸣护卫两翼,岩爪族的厚重与灰翼族的灵巧相得益彰,构筑起相对稳固的侧翼防线。
青魇居中,紫极星瞳全力运转,紫芒穿透重重迷雾,勉强为队伍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路径,同时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追踪——无论是魔宫的,还是……那轮血月的。
汐瑶紧紧抱着养魂玉瓶,太阴之力不敢有片刻停歇,温养着瓶中那微弱的光茧。
芷漪则不断打出各种隐匿与防护的阵盘,尽可能消除队伍经过的痕迹,并抵挡着迷雾中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枭影走在队尾,浑浊的老眼扫视着后方,提防着可能的追兵。
即便如此,伤亡依旧不可避免。
不时有战士被突然裂开的空间吞噬,或是被雾气中窜出的强大魔物拖走,惨叫声很快便被死寂的迷雾吞没。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以及一种深沉的悲壮。
但他们没有停下,也没有人提出回头。
公子的指引,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信念。
……
养魂玉瓶之内。
玄煞的元婴依旧沉寂,绝大部分意识都投入到那场与整个世界规则排斥的无声对抗中。
自适应模拟艰难地维持着,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操控着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
那源自星辰源初之气的皇族记忆碎片,依旧不时在他意识深处闪烁,带来更多支离破碎的信息。
“……星枢……文明火种……最终防线……”
“……钥匙……共鸣……权限覆盖……”
“……错误……必须修正……净化协议……”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与“渊”不断分析的星蚀标记结构、世界规则排斥数据相互印证,逐渐拼凑出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窒息的轮廓。
九幽魔域,乃至更广阔的天地,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庞大“系统”的一部分。
星蚀是系统的“清理维护程序”。
观星者是程序的“管理员”或“执行终端”。
而紫瞳皇族,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意外,或许是主动探寻),触及了系统的“底层权限”或“源初代码”,从而被判定为“系统错误”,遭到了“清理”。
皇族覆灭前,似乎预见了这一天,留下了后手——“星枢”与“星钥”。
星枢,可能是某种能对抗甚至覆盖系统权限的“备用终端”或“安全屋”。
星钥,则是启动星枢的……钥匙。
自己体内的星辰源初之气,便是寻找并启动“星钥”的关键?
而自己如今融合了星辰源初与星蚀之力,这种矛盾的结合体,是否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钥匙”?或者说,一个意外的“漏洞”?
正是这个“漏洞”属性,引来了系统更高层级的关注与排斥。
思路逐渐清晰,但前路依旧迷茫。
星钥在何处?星枢又在何方?
葬魔渊如此广袤凶险,仅凭一个模糊的坐标,如何寻找?
就在他意识中推演不断时——
养魂玉瓶之外,变故突生!
队伍前方,屠铩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前进。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迷雾之中,赫然出现了一片极其异常的区域。
那里的雾气不再是灰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断变幻的七彩流光。
流光区域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如同镜面般悬浮、碰撞、湮灭,散发出极不稳定的空间波动。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流光区域的中心,地面不再是焦黑的泥土或嶙峋的怪石,而是一种……仿佛由无数星辰尘埃凝聚而成的、闪烁着微光的暗紫色地面!
一股精纯而古老,却又带着强烈排斥与混乱意味的星辰之力,从那片区域弥漫开来。
“指星针指向那里!”青魇看着手中震颤不休的指针,沉声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那片区域看起来美丽而梦幻,但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比葬魔渊其他地方更加浓烈!
那混乱的空间碎片,足以将任何闯入者切割成最基本的粒子。
而那精纯却排斥的星辰之力,更是让他们感到自身的魔元(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怎么办?绕过去吗?”石锋声音凝重。
青魇紫眸闪烁,看向怀中的养魂玉瓶。
瓶子没有任何反应。
公子仍在沉寂。
她咬了咬牙:“公子指引我们至此,必有深意。此地虽险,但或许就是关键所在。我先进去探查,你们在此接应!”
“不可!”屠铩立刻反对,“太危险了!让我去!”
“我去!”凤鸣也上前一步。
“都别争了。”青魇摇头,语气坚定,“我的紫极星瞳或许能看穿部分虚实,对星辰之力也相对敏感。你们守好这里,若有不对,立刻接应我退出。”
不等众人再劝,青魇已深吸一口气,周身紫芒流转,小心翼翼地向那片流光溢彩的区域迈出了第一步。
嗡!
在她踏入的瞬间,周围的七彩流光猛地躁动起来!
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如同受到惊扰的蜂群,向她蜂拥而至!
青魇紫眸厉色一闪,身形如烟,在间不容发之际穿梭闪避,同时双手结印,道道紫色流光射出,并非攻击,而是试图抚平、引导那些混乱的空间能量。
她的动作优雅而迅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象环生。
外围的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贸然闯入添乱。
然而,越是深入,那源自星辰地面的排斥力就越强!
青魇感到自身的魔元如同陷入泥沼,紫极星瞳也受到干扰,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更糟糕的是,她感觉到,怀中的养魂玉瓶,竟然开始微微发烫!
瓶内,那一直沉寂的玄煞元婴,似乎受到了外界那精纯而混乱的星辰之力的强烈刺激,周身的光茧猛地闪烁起来!
一直艰难维持的自适应模拟,在这一刻竟有崩溃的迹象!
那被暂时“欺骗”的世界规则排斥感,再次变得清晰!
而更深处的星蚀标记,也仿佛被激活,隐隐散发出冰冷的波动!
内外交困!
“不好!”青魇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就要抽身后退。
但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那片星辰地面的中心,一点极其璀璨的紫色光芒猛地亮起!
紧接着,整个流光区域的空间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不再无序碰撞,而是开始围绕着那点紫光,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缓流淌的星河旋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仿佛源自世界开辟之初的星辰源初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轰然苏醒!
这股气息与玄煞元婴内的星辰源初之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养魂玉瓶再也无法隔绝这种联系!
瓶身剧烈震颤,瓶塞猛地被冲开!
那团混沌星辉光茧,包裹着玄煞的元婴,竟不由自主地从瓶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之中!
光茧之上,那些玄奥的能量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左眼暗紫,右眼苍白,疯狂旋转!
一股同样古老、却更加复杂、带着混沌与星蚀特性的意志,从那小小的元婴之中散发出来,与那星河漩涡中心的璀璨紫光,悍然对峙!
仿佛是两个同源却走上了不同道路的古老存在,跨越了时空,在此相遇!
是皇族遗留的星核?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青魇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对峙气势逼得连连后退,惊骇地看着悬浮在半空的玄煞元婴。
她能感觉到,公子那微弱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攀升、蜕变!
但同时,也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危险!
那星河漩涡中心的紫光愈发璀璨,仿佛有一枚心脏在其中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整个流光区域的能量潮汐。
一个苍老、漠然、仿佛由无数星辰低语汇聚而成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神魂中响起:
“检测到异常变量……携带皇族本源……混入异种法则……判定:高危污染体……”
“执行……净化协议……”
净化协议?!
众人脸色剧变!
这神秘的存在,竟然也要“净化”公子?!
然而,玄煞的元婴,在那苍老声音响起的瞬间,那双奇异的眼眸中,勐地爆发出洞穿虚妄的光芒!
他“看”穿了那璀璨紫光的本质!
那并非纯粹的星辰源初,其核心深处,同样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属于星蚀的冰冷痕迹!
这枚“星核”,也早已被“污染”了?!
或者说,它本身,就是某种……试验场?囚笼?
“原来……如此……”
一个明悟,如同闪电,划过玄煞的意识。
他没有选择对抗,也没有选择逃离。
而是……引导着体内那新生的、矛盾重重的混沌星蚀之力,不再模拟欺骗,而是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向着那星河漩涡中心的璀璨紫光,延伸而去!
他要……与之共鸣!
不是臣服,不是对抗,而是……融合?或者说,……入侵?!
这是一个比引动星蚀之眼更加疯狂,更加难以理解的举动!
“公子!”青魇失声惊呼。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团混沌星辉光茧,如同飞蛾扑火,猛地投入了那璀璨的星河旋涡,与中心那点紫光,悍然碰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仿佛两个世界相互嵌入、法则彼此侵蚀、信息疯狂交换的、无声的轰鸣,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整个流光区域猛地收缩,所有的七彩流光与空间碎片都被强行吸纳,凝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混沌星辉光卵!
光卵表面,时而浮现出浩瀚的星河图卷,时而流转着冰冷的苍白符文,时而演化出万物生灭的混沌景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创世与灭世交织的恐怖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青魇等人被这股气息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靠近。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光卵,感受着其中那令人心悸的蜕变与挣扎,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一丝……渺茫的希望。
公子……又一次将自己投入了绝境。
这一次,他能否再次……破茧而出?
而那枚被“污染”的星核,又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星核之内,是最终的答案,还是……彻底的湮灭?
一切,都悬于那枚不断搏动的混沌光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