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天在京州的基层深处,以“下沉深耕”的姿态对抗着无形的枷锁时,另一条更为隐秘、却也更为致命的战线,在省委组织部的干部考察谈话室、在京都某些不为人知的俱乐部包厢里,正悄然铺开。
这条战线上的斗争,不显山露水,却往往能于无声处听惊雷,直接决定着权力的流向和个人的政治生命。
省委组织部的那间小型谈话室,布置得简洁而庄重,米色的墙壁,深色的桌椅,墙上悬挂着庄严的徽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纸张、旧木和某种无形压力的特殊气息。这里,是衡量一个干部政治分量和未来前景的隐秘天平。
慕容田端坐在主位,他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更显沉稳持重。
作为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他对全省重要干部的任免拥有着极大的话语权。
此刻,他正听取着干部监督处处长关于近期一批厅级干部调整的考察情况汇报,其中,就包括了京州市几位重要岗位的副职,特别是袁天着力培养和倚重的几位干将——科学技术局局长吕孟庆、审计局局长陶永河等。
处长照着材料,一板一眼地汇报着考察组了解到的情况,大多是程序化的评价。当提到吕孟庆时,他照例念道:“……吕孟庆同志政治坚定,业务能力突出,在推动京州市科技创新和‘数字科创走廊’建设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慕容田微微抬手,打断了处长的汇报。他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目光平静地看向处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吕孟庆同志的能力,组织上是认可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提起,“我听到一些反映,说这位同志在推进工作时,有时过于强调技术层面,在处理复杂人际关系和平衡各方诉求方面,似乎……还有所欠缺?有时候,为了追求效率,在程序上是不是也稍微……急躁了些?”
他没有给出任何具体事例,也没有明确否定吕孟庆的成绩,只是用“有些反映”、“似乎”、“稍微”这样模糊的词语,轻飘飘地抛出了几个看似无关痛痒的“缺点”。
但在组织谈话的语境下,这种来自分管副书记的“提醒”,其分量足以让一个干部的晋升之路平添变数。
处长的笔尖在记录本上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恭敬地点头:“慕容书记的指示很重要,我们考察组会进一步深入了解核实。”
慕容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话题引向了陶永河:“陶永河同志是老审计了,原则性很强。不过,有时候过于坚持原则,会不会显得……灵活性不足?
在配合省审计厅工作期间,有没有体现出足够的大局意识和协作精神?”
同样是不着痕迹的贬低,将坚持原则歪曲为不懂变通,将依法独立审计曲解为缺乏协作精神。
接下来的几位京州干部,慕容田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些反映”,或是“开拓精神有余,沉稳不足”,或是“群众基础有待加强”,或是“需要进一步磨练宏观把握能力”……
总之,在他的话语体系里,京州这批正值当打之年、在袁天带领下干得风生水起的干部,似乎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瑕疵”,需要“再观察”、“再培养”。
谈话结束后,处长整理着记录,心情复杂。他深知慕容田这番话的用意,就是要压一压京州干部,尤其是袁天嫡系的晋升势头,剪除其羽翼,削弱其在京州乃至汉东的影响力。这种手段,无关是非对错,只关乎权力博弈。
很快,在这次厅级干部调整的初步方案中,吕孟庆、陶永河等人的名字后面,都被标注了“建议暂缓提拔,继续观察”或者“平级交流至其他岗位”的意见。
虽然这并非最终决定,但慕容田的态度,已经为这批干部的命运蒙上了一层阴影。
消息传到京州,吕孟庆和陶永河等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内心仍不免感到一丝憋屈和寒意。
他们不怕工作辛苦,不怕承担责任,但这种来自高层的、基于派系而非能力的无形打压,最是让人感到无力。
袁天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只是平静地对吕孟庆说:“沉住气,把手里的事情做好。是金子,总会发光。我们的工作,不是为了某个位置,而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民。”
话虽如此,但他眼神中的冷意,又深了一层。慕容田此举,是在动摇他执政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