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苏景辞低头看着衬衫前襟那片深褐色的油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纹理。
服务员小姑娘的道歉声还在耳边打转，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和“我赔您清洗费”让他实在没法端着架子，只能反复说“没关系”。
顾时砚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沉稳得让人安心。
“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件新的。”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扫过那片污渍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景辞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面藏着的细碎担忧让他心头一暖，乖乖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顾时砚转身离开时，特意跟邻桌的服务员交代了两句，让他们多留意这边。
可他刚走出餐厅大门，苏景辞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原本分散在各处的目光，像是突然有了统一的方向，纷纷落在他身上。
有人好奇地打量着那片刺眼的油渍，有人窃窃私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能不是在笑他，可在这种场合里，这样的他就是被无限放大的。
苏景辞手指攥紧了桌布，指尖泛白。
他向来不喜欢成为焦点，尤其是以这种狼狈的姿态。
空调风吹在身上，竟让他冒出了一层薄汗。
他悄悄抬眼扫了一圈，发现就连刚才收拾邻桌的服务员，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不行，得找个地方躲躲。
苏景辞猛地站起身，打算去卫生间待一会儿，等顾时砚回来再出来。
可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轻轻拉住了。那力道不重，带着一丝熟悉的温热，让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急着去哪儿？”
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笑意。
苏景辞回头，撞进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
温燃站在他身后，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串简单的银质手链。
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让他看起来比几年前更添了几分柔和。
“温燃？”苏景辞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温燃晃了晃手里攥着的丝巾，那是一条深灰色的真丝方巾，边角绣着精致的暗纹。
“刚进来就看见你这身‘特别’的打扮，”他笑着走近，自然地绕到苏景辞身前，“躲卫生间可解决不了问题。”
不等苏景辞反应，温燃已经将丝巾展开，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手指很巧，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摆弄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偶尔擦过苏景辞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不过几秒，丝巾就被打成了一个利落的结，恰好挡住了衣服上的那片油渍，不仅不突兀，反而让原本单调的衬衫多了几分精致感。
“这样不就好了？”温燃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点头，“你穿深色果然好看，这条丝巾跟你还挺配。”
苏景辞低头摸了摸丝巾，细腻的布料贴着皮肤，传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那片让他尴尬不已的油渍被完美遮掩，周围投来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正常起来。他抬眼看向温燃，眼底满是感激：“谢谢你，这太及时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温燃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桌上还没动过的餐具上，“刚准备吃饭？顾时砚呢？”
“他去给我买新衣服了，”苏景辞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反正他还没回来，你要是不忙，留下来一起吃吧？”
温燃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随即笑着拉开椅子坐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我也没找好地方吃饭。”
服务员很快过来加了一套餐具，又重新上了几道温燃爱吃的菜。
两人许久未见，起初还有些生疏，可当温燃分享一些八卦时，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苏景辞看着温燃眉飞色舞地讲着剧组里的糗事。
“对了，”温燃突然话锋一转，放下筷子，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地看向苏景辞，“我刚才看见顾时砚跟你在一起，你们俩……是我想象的那种关系吗？”
苏景辞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温燃。
对方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显然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故意逗他。他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觉得呢？”
温燃被他反问得一噎，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点了点苏景辞：“行啊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打太极？”
他顿了顿，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不过顾时砚看你的眼神，可藏不住事儿。你们俩能在一起，挺好的。”
苏景辞心里一暖，温燃向来通透，总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温燃手腕的手链上，转移了话题：“你这几年怎么样？就没处过对象？”
温燃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处过啊。”
苏景辞刚想问对方是谁，就听见温燃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死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苏景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温燃平静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温燃说这话时，语气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可这种平静，比悲伤更让人心里发紧。
温燃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很快又笑了起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语气轻松地掩饰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信？”
他嚼着菜，含糊不清地说，“我可是演员，整天在剧组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处对象？再说了，要是谈恋爱被粉丝发现，还不得掀起轩然大波？”
苏景辞看着他刻意装出来的轻松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温燃在撒谎，刚才那句“死了”里的落寞，绝不是装出来的。
可他没有拆穿，只是拿起公筷，给温燃夹了一块他爱吃的糖醋排骨：“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这家的糖醋排骨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温燃看着碗里的排骨，眼底闪过一丝动容，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拿起筷子咬了一口：“嗯，还是以前的味道。”
温燃讲起拍戏时遇到的趣事，模仿着导演的语气，逗得苏景辞哈哈大笑。
可苏景辞总能在他不经意的停顿里，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苏景辞看了一眼手机，顾时砚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应该快回来了。
他刚想跟温燃说顾时砚快回来的事，就看见温燃突然放下了筷子，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
苏景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顾时砚提着一个购物袋，正快步走进餐厅。
男人穿着像个男大学生，身姿挺拔，引得不少人侧目，令谁也看不出他今年都三十多岁了。
他一进门就四处张望，很快就锁定了苏景辞的位置，眼底瞬间染上笑意，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顾时砚走到苏景辞身边，将购物袋递给了他，目光扫过他脖子上的丝巾，又看向坐在对面的温燃，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温燃，又见面了。”
“顾排——不对，应该叫顾总，再见。”温燃也站起身，笑着跟他打招呼，“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顾时砚笑了笑，没有否认，只是将椅子往苏景辞身边挪了挪，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没有打扰，正好一起吃饭。”
他低头看向苏景辞，语气温柔，“衣服我放在袋子里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等会儿我们去卫生间换了。”
苏景辞握着他温热的手，心里一阵踏实，摇了摇头：“不用，温燃这条丝巾挡得很好，等吃完饭再换就行。”
温燃看着两人之间自然亲昵的互动，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看向苏景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以后有空再聚，记得常联系。”
“好，你路上小心。”苏景辞点点头，看着温燃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顾时砚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了？担心他？”
苏景辞抬头看向顾时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他刚才说自己处过对象，还说……那人死了。后来又说是开玩笑，说自己没时间谈恋爱。”
顾时砚喝了口水“谁知道呢？”
顾时砚似乎看穿了他替温燃担忧的心思，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别担心他了，我看他挺正常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吃饭。”
他低头看向苏景辞脖子上的丝巾，眼底带着笑意，“不过这条丝巾确实挺配你，回头我也给你买几条。”
苏景辞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的沉重情绪消散了不少：“不用了，有这一条就够了。”
他夹起一块排骨递到顾时砚嘴边，“快吃吧，菜都快凉了。”
顾时砚张口咬住排骨，眼底满是宠溺。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惬意。
餐厅里的喧嚣似乎都成了背景，只剩下彼此之间的温情脉脉。苏景辞看着顾时砚温柔的侧脸，心里暗暗想着，能和他在一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