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骑士的血还未凝固,在青石板上凝成暗红的梅花,与他记忆里史书中的批注重叠——乾宁四年成都星变,实乃孟知祥自导之局。
原来王处回的叛变,不过是孟知祥布下的钓饵,赵季良的滚木礌石,早就在等这只撞网的飞蛾。
陛下。苏慕烟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染了松烟墨的指尖还沾着星点墨迹,方才审了个从江陵逃来的盐贩子。她将一方染血的绢帕展开,里面躺着半枚青铜虎符,他说高从诲的人上月往成都送了二十车粮草,车底夹层全是环首刀。
李昭的瞳孔微缩。
高从诲素以高赖子闻名,荆南地狭兵弱,向来两头讨好,却不想这次竟把筹码押到了孟知祥那边。
他接过虎符,指腹擦过凸起的纹路——正是荆南军库的标记。
传裴仲堪。李昭将虎符拍在案上,震得茶盏里的残茶溅出。
裴仲堪掀帘进来时,腰间的玉牌撞出清响。
他扫了眼案上的虎符,眉峰一挑:陛下可是要断荆蜀联络?不等李昭开口,他已从袖中摸出半张空白信笺,若伪造一封高从诲的降书,故意让孟知祥的细作截去......
好计。李昭的拇指摩挲着信笺边缘,孟知祥本就多疑,见高从诲投诚,必然断了对荆南的支援。他抬眼看向苏慕烟,你让暗桩在成都酒肆散播消息,就说高从诲的使者已入洛阳。
苏慕烟垂眸应下,指尖轻轻拂过案头的星盘。
青铜星辰在她手下转动,像极了这乱世里翻云覆雨的手。
徐知诰呢?李昭突然问。
臣在。殿外传来算筹相撞的脆响,徐知诰抱着一卷地图跨进来,发间还沾着晨露。
他将地图展开,指尖点在金牛道上:剑门天险难破,但若走金牛道绕到汉中......他抬头时目光灼灼,臣已点齐三万辎重兵,粮草装在明处,刀枪藏在粮车夹层。
李昭盯着地图上蜿蜒的栈道,前世记忆里,金牛道因山高林密少人问津,正是奇袭的绝佳路径。
他拍了拍徐知诰的肩:此战若成,你便是我朝的邓艾。
徐知诰的耳尖微微发红,算筹袋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光。
他郑重抱拳:臣必不负陛下所托。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降书草稿吹得哗哗作响。
未时三刻,太极殿的金漆门被重重推开。
李昭着玄色龙袍端坐在御座上,殿下站满了铠甲锃亮的将领。
朕今日宣布三路伐蜀。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编钟上,徐知诰率三万军出金牛道,取汉中;李继勋领两万水师下夔州,断长江;石重贵带幽州铁骑南下,屯兵姚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发亮的眼睛,此战不仅要破蜀,更要断孟知祥的所有外援!
陛下圣明!石重贵率先抱拳,铠甲上的兽首纹饰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臣等愿为前驱!殿中轰鸣如雷。
李昭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小宦官的急报:陛下!南诏急报!
苏慕烟接过密信的手微微发颤。
她拆开蜡封,只看了一眼便抬眸与李昭对视。
信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南诏王子段思平率五千铁骑越澜沧江,正向姚州进发。
殿外的风卷着残叶扑进来,吹得李昭的龙须带猎猎作响。
他望着殿外渐沉的夕阳,突然想起前世史书中那句模糊的记载——乾宁四年秋,南诏铁骑入蜀,竟无人知其来路。
原来,孟知祥的后手,从来不在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