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大哥刚刚又出去找他们了,还没回来。我要不要也去找找?
“青铜巨像?”我读完日记,与尚青云对视一眼。
我们重新回到左边那尊巨像前,尚青云向我借了钩索,甩上去稳稳勾住了铜像腹部那只摊开的手的指缝。
确认牢固后,他顺着绳索迅速攀了上去。他年纪轻,动作敏捷,没多久就爬到了铜像的手掌上。
我抬头想看清他在上面做什么,但铜像太高,挡住了视线。
只好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远远地,我看见尚青云在铜像手掌上来回走动,偶尔弯腰捡起什么,又随手丢下。
突然,他蹲了下去,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大声喊:“青云——上面怎么样?”
没有回应。
我以为声音不够大,又走近几步,再喊了一次。
这次,尚青云猛地站了起来。
他好像喊了什么,但我没听清。
我大声问:“你说什么?!”
他这次的声音清晰传来:“快走!!”
轰——
青铜巨像原本摊开的手掌,突然握成了拳头。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眼再看,铜像的手确实握紧了。
我懵了。
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什么情况?难道古代人已经会造机甲了?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神,又发现另一件事——
那两尊青铜巨像不知何时,似乎转了方向。
原本它们是面对面,现在却好像同时扭过头,朝我看了过来。
我不敢多想,抓起包就往山谷深处狂奔。
拼命奔跑时,求生的本能让我顾不上尚青云的安危。
至少,他或许比我更有机会活下去。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浑身无力,才不得不停下来,背靠着什么喘气。
……等等,山谷里怎么会有墙壁?
这触感……
好像是铜的?
心里一沉。
僵硬地抬起头。
然后,
对上一张双目凸出、长耳兽鼻的巨大铜脸。
它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
那张咧到耳根的嘴,仿佛在嘲弄我的徒劳。
耳边传来青铜摩擦的吱呀声。
明明跑了那么远,却像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那两座青铜巨像仍一左一右立在两旁。
而它们的姿势,已经变了。
****:
左边那尊石像依然捂嘴偷笑,只是原本按在腹部的手攥成了拳头,腰身微微弓起,脸朝斜下方,那姿态不像呕吐,倒像在强忍笑意。
右边那尊则低头俯视着我,双臂高高举起。
我仿佛听见头顶传来“呜哈哈”的笑声,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这也太离谱了吧!
之前听说海眼龙宫有龙已经够难接受了,谁想到蚕丛陵里还有会动的巨型石像?!
我爬起来拔腿就跑。
边跑边回头,这下终于看明白了——不是我绕回原路,而是那两尊巨像在追我!
不过它们终究是石像,没法像人一样迈步奔跑。它们就像国际象棋的棋子,被无形的大手操纵着,每次我跑出一段距离,就精准地落在我身旁。
按理说它们要杀我易如反掌,一脚就能把我踩扁。可它们偏不,像猫捉老鼠般戏弄我,每次都落在近处却从不压到我。
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一片黑压压的陪葬品阵列。
我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远看还不觉得,走近才发现这些器具体积惊人——鼎、尊、瓮、皿以及缶、簋、甗等食具和祭祀用具琳琅满目,每件都大得不像给人用的。
我找到一口青铜尊,挪开盖子就跳了进去。
谁知里面竟盛满液体,直接给我洗了个冷水澡。刚躲进去,就听见外面地动山摇的声响,过了会儿动静渐渐远去。
我刚松口气想推开盖子,突然摸到水里漂来个光滑带毛的东西。掏出手机照亮水面——这一照惊得我差点把手机扔进水里。
泡在里面的,竟是颗半腐烂的人头!
着实吓得不轻,好在见过不少活尸,很快稳住心神。本以为这是类似汉墓酒窖的储食处,让墓主死后继续享用人间美味,没想到竟是泡腐尸的容器。
奇怪的是历经千年,就算泡在水里也该变成枯骨,这颗头颅却只是轻微腐烂。虽然现在不怕死尸,但面对漂浮的死人头还是恶心。
我悄悄推开铜盖想观察巨像是否离开,一缕微光透入尊内,里面的液体突然咕嘟冒泡,像烧开般翻腾。
我急忙看向水面,那颗人头随着水花翻转过来——原本朝上的面孔被泡得模糊发白,如同敷着面膜,此刻后脑勺完全露出水面,液体又恢复平静。
心知不妙,我用力推盖想要逃出,铜盖却像被焊死般纹丝不动。
果然有古怪!
再看向那颗人头,它已直立在水中,用后脑勺对着我,稀疏的头发自行散开。
一双猩红似昆虫复眼般的眸子,以及一张血盆大口赫然显露。那对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随后扭曲地咧开嘴,露出诡异的笑容。这一笑竟牵动它后脑的另一张脸也跟着咧开嘴角,两张脸的嘴角几乎连成一线,仿佛整个脑袋被从中劈开。
“救命!救命啊!”我拼命推着铜盖,放声呼救,只盼着若陈远脱险了能赶来救我。
然而等来的不是陈远的救援,而是那颗人头的袭击。
它不知从何处发出桀桀怪笑,那张扭曲的嘴巴里布满锯齿状的獠牙,如同饿疯的野狗般向我扑咬过来。
我本能地抬手格挡,原以为厚实的衣物能抵挡一二,却不想那牙齿锋利异常,瞬间撕裂衣袖,深深扎进臂骨,剧痛钻心。
但比起保命,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它死死咬住我的胳膊不松口。我一边猛推铜盖,一边将被咬的手臂狠狠撞向青铜尊内壁。那颗人头被砸得血肉模糊,脑浆迸溅。
与此同时,铜盖微微松动。我松了口气,脚下蹬住尊内的铜环,终于将铜盖顶开。
铜盖应声落地,我慌忙爬出青铜尊。身上又泛起熟悉的痛痒,皮肤开始蜕换,转眼间手臂的伤口消失无踪。
但不知是否错觉,受伤的手臂似乎比另一只细了一圈,显得不太协调。
我坐在尊口边缘,以为终于能喘口气。
脚下却再次传来咕噜噜的水声,且这一次不止我所在的这尊青铜器。
所有陪葬器具都开始发出怪响,有的如嫩芽破土,有的似闷钟作响。
低头一看,青铜尊内的水面上接连浮起一颗颗人头,它们在水面沉浮,均以后脑示人,露出昆虫般狰狞的面目。
我惊骇之下从尊上滚落,爬起来时发现周围器具的铜盖竟自行弹开,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尊内液体如喷泉般涌起半米高浪。
浸泡在尊内的人头借水势跃出尊口。
其他器具中也飞起无数人头,它们仿佛解除封印般腾空而起。
铺天盖地,宛如蝗群般向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身影迅速取下我的行军包,掏出火折子点燃。那些人头见状不敢靠近,只在周围盘旋,不时发出如人咒骂般的怪声。
那娇小身影反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这个一百二十斤的成年男子扛上肩头飞奔。
“陈远,你果然没事!”我欣喜若狂。
能有这般身手的,除了陈远再无他人。
陈远不发一语,扛着我向深处疾奔。
他步履如飞,很快前方出现一个似墓道门洞的入口。
陈远似也急了,抓着我将我如投球般抛了出去。
随后他一个前滚翻也进了甬道。
那些人头仿佛对此地极为忌惮,纷纷退去。
“陈远,你——”
“噗——”
我刚要开口道谢,陈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正溅在我脸上。
我惊慌失措地赶紧检查他的身体,发现多处骨折严重,心跳和脉搏也十分微弱,连内脏是否受损都无法确定。
我从未如此恐惧与悲伤过。
我怕他就这样离开,毕竟他是为了陪我冒险才来的。
“青云,你、你千万不能死!我找找有什么可以包扎的,对,我找找!”
他却拉住我,轻声说:“不必,我歇一会儿。”
说完,他便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我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一边翻包一边不停摇他:“不行,不能睡!我们不找解蛊的东西了,先回去,去医院!”
他被我吵得烦了,抬手往我肋下一点,我顿时浑身无力,跌坐在地,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低着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几个小时后,我渐渐恢复了力气,终于能动了。
但那时他已经安静了很久,我心如刀绞,甚至想,干脆砍了自己的手算了,解蛊真的那么重要吗?让这么多人因我送命,值得吗?
我本想先将他安葬,走近时却发现他脸色似乎红润了些,呼吸也变得平稳。
我轻轻摸了摸他之前骨折的地方——
竟然已经自己愈合了!
这样惊人的恢复力,让我不由得生疑。
回想这一路上他对一切都那么熟悉,难道他也曾中过延维蛊?
可他身上既没有白毛,也没有怪斑。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蛊已经被解了。
无论如何,看到他没事,我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似乎身处一条甬道中。
刚才只顾着他的伤势,没留心周围。现在定下心来看,甬道两侧似乎绘满了图画。
那不是壁画或浮雕,而是岩画,最明显的特征是用红漆绘制。
这是人类原始社会就出现的记录方式,早于文字,绘画就是一切记忆的载体,也是文字的起源。
后世的壁画与浮雕,其实都源自岩画,只是后来划分得更细致。
这里的岩画属于最早的那种,线条简单,以记事为主,明显是用石头凿刻出来的。
趁他还没醒,我在甬道墙边转了一圈,仔细看了一遍。
墙上刻的大多是蚕丛开国的经过,和传说大致相同。但有一段岩画格外引起我的注意——
上面的故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依稀记得在七重叠墓的欧丝国,曾听二胖提过《太平蚕马记》里记载的故事。
说来话长,就简单概括一下吧。
其实这故事不复杂,甚至有点俗套。
就像很多民间传说里动物报恩的情节:某国将军有个女儿,养了一匹马。
有一天将军远征迟迟未归,女儿便对马许愿:若你能把我父亲带回来,我就嫁给你。
后来马真的把将军带回来了,但父女俩却违背承诺,将军还将马剥皮拆骨,曝尸于庭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