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霉粟米熬出的稀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味道，但没人抱怨。每个人都捧着破瓦罐或皮囊做成的简易碗，小口小口地啜吸着滚烫的粥水，感受着那点可怜的热量顺着喉咙滑入胃中，驱散些许寒意。这大概是离开赤焰谷后，我们吃的第一顿“热食”。
石柱几口喝完自己那份，舔了舔碗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剩下的一点底。赵铁鹰靠坐在他对面，闭着眼，慢慢吞咽着苏婉清喂给他的粥，脸色依旧灰败，但呼吸平稳了些。沈炼和阿七坐在稍远些的洞口附近，沉默地吃着，耳朵却时刻留意着洞外的动静。
韩墨喝了几口，便放下碗，借着火光，再次展开那些从玄火教带出的卷轴，眉头紧锁。徐渊靠坐在干燥的石壁旁，闭目养神，积蓄着体力。李秀芹则蜷缩在苏婉清身边，小口喝粥，眼神怯怯地打量着我们这群古怪的人。
“这粥……撑不了两天。”侯青放下空碗，忧心忡忡地看着所剩无几的米袋。
“明天我带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沈炼开口，声音在洞窟里带着回音，“打猎，或者找找附近有没有野果树。”
“这冰天雪地，猎物也少。”韩墨头也不抬地接话，“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山洞。阿七说里面有岔路，还有近期活动的痕迹。不把这里摸清楚，睡觉都不安稳。”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个看似安全的庇护所，内部却藏着未知。
“我去探路。”阿七站起身，短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站了起来。一方面是想尽快熟悉环境，另一方面，也是对阿七和沈炼不完全放心，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洞里发现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东西？
沈炼看了我一眼，没反对，只是对阿七道：“小心点，有情况立刻退回。”
阿七点点头，拿起一支新做的松明火把，当先向山洞深处走去。我紧随其后，手里也握着一根燃烧的木棍。
越过地下河，洞窟向深处延伸，变得更加幽深曲折。空气潮湿阴冷，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四周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偶尔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果然如阿七所说，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三条岔路。左边一条狭窄低矮，中间一条相对宽敞，右边一条则隐隐有风吹来。
“走哪边？”我低声问。
阿七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他用手指抹了一下中间那条通道入口处的石壁，放到鼻尖嗅了嗅。
“中间这条，最近有人走过，痕迹很轻，但留下了点……泥土和一种特殊的草药味。”他声音嘶哑地判断。
草药味？我心中一动。是之前在这里活动的人留下的？还是这山洞本身有什么？
“先走中间。”阿七做出决定。
我们一前一后，踏入中间的通道。这条通道比入口处狭窄一些，但依旧能容两人并行，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千奇百怪。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比入口处那条地下河要响亮得多。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竟走到了一个更大的洞厅之中！这个洞厅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洞顶更高，中央是一条汹涌奔腾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不知通向何方。而在暗河对面，靠近石壁的地方，赫然堆放着一些东西！
是箱子！七八个大小不一的木箱，还有一些散落的麻袋，堆放得颇为整齐，上面覆盖着防水的油布！
有人在这里储存了物资！
我和阿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警惕。
阿七示意我留在原地警戒，他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涉过齐膝深的冰冷河水，靠近了对岸。他仔细检查了那些箱子和周围环境，确认没有陷阱后，才用短刃撬开了一个箱子的盖子。
火把的光照进去，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长矛枪头！虽然有些锈迹，但数量不少！
他又快速检查了其他箱子和麻袋，里面分别是生锈的刀剑、几副破损的皮甲、还有好几袋……粮食！虽然是陈米，但保存得相对完好！
发财了！不，是得救了！
我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保持警惕。这些东西是谁存放在这里的？之前的痕迹是不是就是这些物资的主人留下的？他们还会回来吗？
阿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动任何东西，迅速退了回来。
“有武器，有粮食，数量不少。”他言简意赅，“但来历不明。”
我们退回岔路口，又分别探索了左边和右边的通道。左边那条通道尽头是一个死胡同，只有一些蝙蝠栖息。右边那条有风传来的通道则蜿蜒向上，走了很长一段，竟然通到了山寨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悬崖裂缝，外面被枯藤和积雪覆盖，极为难寻，是一处绝佳的逃生出口。
回到主洞，我们将发现告知了众人。
听说有粮食和武器，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连赵铁鹰都睁开了眼睛。但听到物资来历不明，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管他是谁的！老子们都快饿死了！”石柱嚷嚷道。
“不可！”韩墨立刻反对，“能在此地储存如此数量军械粮草，绝非普通山匪流寇。贸然动用，恐惹来杀身之祸！”
沈炼沉吟片刻，问道：“阿七，能看出那些军械的制式吗？”
阿七摇头：“多是民间私铸，样式杂乱，看不出明确来历。但堆放整齐，有防潮措施，存放者颇为用心。”
“先不动粮食和武器。”沈炼最终决定，“明天我带人再去仔细探查周边，确认是否还有其他人活动的迹象。韩先生，罗聿风，你们带人留守，想办法改善一下洞内环境，至少要让伤员住得舒服点。”
他看向我：“你的火药，暂时用不上，先想想别的。洞里潮湿，能否生火？长期住下去，水源和排污也要解决。”
我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开始经营这个据点了。虽然前途未卜，但总算有了一个起点。
第二天，沈炼带着阿七和三名状态稍好的夜枭卫外出探查。我和韩墨、侯青、石柱则留下来，带着苏婉清和李秀芹开始整理山洞。
我们首先清理出主洞一片干燥的区域，用碎石垒砌出几个简单的床铺，铺上能找到的干燥草料和皮囊。苏婉清和李秀芹负责清洗那几副破皮甲和能找到的破布，准备用来做毯子或绷带。
我则带着石柱和侯青，沿着地下河寻找更适合取水和生活的位置。最终，我们在主洞一侧找到了一处凹陷的石坑，可以将河水引过来，形成一个小的蓄水池，方便取用。又在远离水源和生活区的下游方向，找了一处狭窄的缝隙作为排污处。
“要是能抓点鱼就好了。”侯青看着湍急的暗河，舔了舔嘴唇。河里似乎有黑影游动。
“这水太急，太冷，不好抓。”我摇摇头，心里却在盘算着能不能做个简易的渔网或者鱼叉。
下午，沈炼他们回来了，带回的消息让人稍安，又让人更加疑惑。
“方圆十里内，没有发现大规模人烟，只有一些野兽的足迹和零星可能是猎户的脚印。”沈炼汇报道，“但是，我们在山寨外围一处悬崖下，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手心是一小块撕碎的、质地不错的深蓝色布料，边缘还带着一点干涸的、发黑的血迹。
“这布料，不像普通山民或流民能用的。”韩墨接过布料，仔细看了看，脸色微变，“这……这像是宫里织造局流出来的贡品丝棉……”
贡品丝棉？出现在这荒山野岭？还带着血？
山洞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安稳感，瞬间被这小小的布片击得粉碎。
这个黑风山，这个看似安全的洞穴，还有那批来历不明的物资，似乎都笼罩在一层更深的迷雾之中。
我们真的，找到的是一个避难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