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田进靠坐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巷子外“正常”世界的喧嚣虚假得刺耳。
身体的剧痛和光能枯竭的虚弱感如同冰水浸透骨髓,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疲惫。
他早就知道这身皮囊和光芒的来历并不纯粹,但这从未动摇过他挥拳的理由。
小野寺手忙脚乱地递过半瓶水和一包菠萝面包,脸上还挂着因用喷雾袭击了上司而带来的巨大尴尬。
“顾问……您真的没事吗?”
早田灌了几口水,压下喉咙的不适,声音沙哑却稳定:“死不了。”他看了一眼小野寺。
“正木还说了什么?”
“emmm。”小野寺并展示了一个银白色的mp3。
“这个叫“频率检测器”,也算是正木博士的神奇道具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但正木博士说交给你就行了。”
“频率检测器”早田低声重复,他接过那个检测器,指尖触碰的瞬间,无需刻意的引导,一丝极其微弱却又与他同源的纯净能量被装置捕捉。
嗡……
装置上的指示灯瞬间转变为一种柔和的蓝白色,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并非巷子深处,而是指向巷口之外,那片被虚假阳光笼罩的“幸福”城市。
“跟着它。”早田在小野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
他们走出后巷,汇入街上那些面带微笑、谈论着琐碎日常的行人之中。
早田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周围环境带来的心理排斥,低垂着头,尽量不引起任何的“注意”。
而小野寺则紧张得手心冒汗,总觉得周围每一个“人”都在用眼角的余光窥视他们。
检测器的指引带着他们穿过几条街道,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色彩更加明亮鲜艳,街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变成了幼稚的童谣,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花香里混合了糖果和蜡笔的味道。
最终,他们在一所小小的幼儿园门前停了下来。
白色的栅栏,彩色的屋顶,院子里有秋千和滑梯。
孩子们的欢笑声从里面传来,清脆、天真,不掺一丝杂质。
在这座被梦境扭曲的城市里,这里的气息竟显得异常“奇怪”。
稳定器上的光芒达到了最亮。
早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矮小的栅栏门进入其中。
而小野寺则被无情的拦在了门外。
园内,阳光正好。
一群孩子正在草地上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容灿烂无比,眼神清澈透亮。
而在草地的中央,一棵巨大的开着粉色花朵的树下,一个身影静静伫立。
他看起来像是一位温和的年轻男教师,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卡其裤,容貌普通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质。
但早田一眼就看穿了这层伪装——那平静的眼眸深处,是浩瀚的星空与深海的旋涡。
诺斯·拉斐尔,代表美梦的存在,此刻以人类的形态,站在一群人类孩子最纯粹的梦境之中。
孩子们似乎看不见他们两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
诺斯·拉斐尔的目光越过嬉戏的孩童,落在早田身上,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不再带有任何断续感,直接响起在早田的脑海里:“你来了,早田进。
早田示意小野寺在门口等待,自己一步步走向诺斯。
他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但腰背依旧挺直。
“诺斯·拉斐尔。”早田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却坚定。
“结束这场梦吧。把人们的精神放回现实。人类不应该被圈养在虚假的幸福里,哪怕现实再残酷,那也是他们的战场,他们的家。”
“你要求我放弃他们,回归一个你亲手参与加速其毁灭的现实?早田进,你看不清自己吗?”
他的目光不再悲悯。
“你以为你的战斗是在保护?
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引信。”
早田的瞳孔微微收缩,但没有说话。
诺斯继续道,声音平稳却字字诛心:“亚波人为何此刻降临?超兽为何肆虐?不是因为人类科技的发展,也不是因为单纯的侵略欲望——只是因为‘你’快成熟了,早田进。
因为你与人类的羁绊,你收获的信仰,你体内积累的光,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足以引起‘上层’的注视,值得他们派出催化剂来加速这一进程。”
他向前微不可察地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让空间都仿佛凝滞。
“看看周围。这些孩子的天真,能维持多久?当你回去,再次变身,再次战斗,再次‘保护’了他们,你与人类的纽带就会更深,你体内的光会更耀眼——然后呢?
引来更强大的敌人,更残酷的考验,直到将整个人类文明逼至绝境的边缘,最终在顶峰时……被无情的收割。”
“你打赢一只超兽,有意义吗?打赢亚波人,有意义吗?”诺斯的质问如同冰锥。
“没有。
它们只是过程,只是催化剂!你的每一次胜利,都在将你所爱的一切推向最终的断头台!你越是努力,越是成功,毁灭就来得越快,越彻底!”
“你现在回去,能打败贝劳克恩吗?或许可以。以你如今的力量,甚至击败亚波人也并非不可能。
但然后呢?
等待你们的,将是更多的侵略者,是更恐怖的,你无法想象的造物!
直到地球化为焦土,直到人类最后的价值——对你这份光的极致信仰与羁绊——被完美地抽取、收割!”
诺斯·拉斐尔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情绪,那是看到飞蛾扑火般的极致惋惜与不解。
“你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并且,是以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式——由你亲手,为你所爱的一切,敲响丧钟。”
“早田进,不奥特曼……你本身,就是带给这个星球最大的灾难啊……”
早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
诺斯的每一个字都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怀疑。
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来历,却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可能扮演的……毁灭角色。
“你说得对,诺斯。”早田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我的存在可能就是灾难。我的战斗可能毫无意义。我每一次变身,都可能是在为最终的收割积蓄力量。”
他缓缓站直身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又如同斩断一切枷锁的利刃!
“——这就能成为我放弃他们的理由吗?!”
“因为未来注定黑暗,就放弃现在的光明?因为战斗可能无用,就束手就擒?因为我的存在是错误,就否定我此刻想要保护他们的心情?!”
他一步踏前,直视着眼前的存在,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不甘。
“亚波人来了,所以呢?那就打败他!” “超兽在破坏,所以呢?那就摧毁它!”
“还有更多的宇宙人要来,所以呢?那就连同他们的野心一起击碎!”
“就算是注定失败的命运——” 早田的怒吼在幼儿园纯净的天空下炸响:
“——我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在最终被收割之前,我要燃烧得比谁都耀眼!我要让那些幕后之人看清楚,他们精心设计的容器里,装着的不是温顺的能量,而是永不屈服的意志!我要让人类的羁绊,成为刺向他们喉咙的剑,而不是温顺献上的果实!”
“我的存在或许是错误!我的战斗或许没有未来!但是——”
他死死盯着诺斯·拉斐尔,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这是我选择的!这是我的路!这是我对抗命运的方式!”
“我不是谁的礼物!也不是谁的灾难!我是早田进!我是奥特曼!”
“我的战场,在现实!我的敌人,是所有要伤害人类的东西——无论它是超兽,是亚波人,是评议会,还是那该死的、既定的命运!”
咆哮声止息。
早田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眼中的光芒,却仿佛能穿透这梦境,照亮那片正在燃烧的现实。
诺斯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早田和曾经一个身穿白衣服的中年男子渐渐重合。
就好像在很久之前,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但……他好像不记得了。
早田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看着小野寺,用尽最后地力气抓住他的胳膊。
“走。”他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又轻松到了极点。
“我们回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