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壮的冲动被强行压制下去,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烟雾从陈山河指间的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晦暗不明的神色。警方的搜查仍在门外持续,每一声脚步,每一次箱体碰撞,都像是在为他们敲响的丧钟。
刘卫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陈山河对面的沙发坐下。他知道,现在不是沮丧和愤怒的时候,必须抓住最后的时间窗口。
“山河,”刘卫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硬扛,死路一条。鱼死网破,正中某些人下怀。”
陈山河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现在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执行……‘断尾计划’。”刘卫东吐出这个词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是他早在集团急速扩张时就私下构想过,却从未想过真要用到的应急方案。
“说具体。”陈山河声音沙哑。
“第一,立刻放弃所有争议巨大、难以洗白的灰色产业和外围地盘,尤其是从李宏伟那里接手过来,还没完全消化干净的场子。这些是警方重点打击目标,也是烧钱的黑洞,必须立刻切割,撇清关系,至少在法律层面上。”
“第二,保核心。‘王朝’歌舞厅是我们的脸面,也是相对正规的产业,必须尽全力保住。运输队和沙场,虽然起家不算干净,但这些年一直在尝试正规化,账目相对清晰,还有挽救的价值。集中所有剩余(未被冻结)的资源和律师力量,力保这几块基本盘。哪怕最后保不住控制权,也要争取一个相对好的处理结果,比如破产重组或者被收购,而不是直接被认定为非法所得没收。”
“第三,”刘卫东看了一眼旁边的胡小军和耿大壮,声音更沉,“人员……也需要切割。让一部分背景相对干净、涉案不深的中下层人员,特别是技术和管理骨干,主动离职或者安排‘合理’的理由离开。保住他们,就是保住了我们未来可能存在的火种,也避免把他们全都拖下水。”
“第四,”他最后看向陈山河,眼神复杂,“山河,你需要做好……暂时离开北林的准备。不是逃跑,是战略性的回避。只要你在北林,就是风暴的中心,所有压力都会聚焦在你身上。你离开,反而能让我们在下面的人有更大的周旋空间,也能让外面的力量有机会运作。”
“放屁!”耿大壮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让山河跑?那不成通缉犯了?!再说,他能跑到哪里去?外面就安全吗?”
“不是跑,是暂避锋芒!”刘卫东强调,“去南方,或者找个偏远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或者我们这边稳住阵脚,再想办法。总比留在这里,被人一锅端了强!”
陈山河沉默地听着,香烟燃尽,烫到了手指才猛地惊醒。他将烟蒂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刘卫东的计划冷静而残酷,充满了壮士断腕的决绝。放弃经营多年的势力,遣散忠心追随的兄弟,甚至自己也要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离这座他一手打下、视作王城的北林……
他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和巨大的屈辱。
但理智告诉他,刘卫东是对的。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保住一丝元气,避免全军覆没的策略。继续硬撑,只有死路一条。
“切割产业和人员,你来安排。”陈山河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但是,我不会走。”
“山河!”刘卫东急了。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外面那些跟着我的兄弟怎么办?谁都能走,唯独我不能。”陈山河看着刘卫东,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是一种认命般的决然,“我是‘北林王’,就算要倒,也得倒在北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闪烁的警灯。
“就按你说的,‘断尾求生’。能保下多少,是多少。”他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去办吧。”
刘卫东看着陈山河决绝的背影,知道再劝无用。他深吸一口气,拉起还有些发懵的耿大壮,又深深看了一眼沉默的胡小军,快步离开了办公室。时间,刻不容缓。
断尾求生,壮士断腕。只是不知道,这断掉的尾,能否真的换来一线生机?而留下的躯干,又能在风暴中支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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