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烈阳高悬在天空,官道上连一丝风都没有,蒸腾的热气不断的往上冒。
沉重的枷锁摩擦着皮肉,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队伍里,绝大多数的流放人员早已两眼发直,只是凭本能麻木的前行。
“都给老子走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死吗!”
押送的官差毫无耐心地挥舞着手里的皮鞭,鞭子甩在空气里,发出“啪啪”的脆响,要是不小心抽在人身上,更是会在那人的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哭喊和求饶早没了用处,换来的只有更凶狠的打骂。
在这片绝望的灰色中,墨家一行人也疲惫的前行着。
墨清楠小小的身子被家人轮流抱在怀里,从母亲柔软却稳固的胸膛,到祖母那瘦削但异常有力的臂弯,再到兄姐们微微颤抖的瘦弱怀抱。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每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和浸透囚衣的汗水。
这具五岁的身体虽然瘦弱,但只是被抱着,也给戴着镣铐的众人增加了不小的负担。
不忍和一丝陌生的酸涩在心底蔓延。
墨清楠闭着眼,将脸埋在家人的颈窝,看似在昏睡,实则将一丝丝微弱的精神力悄然探出,像一根根看不见的触须,贪婪地吸收着天地间游离的能量,一点一滴地修复着受损的异能核。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必须尽快拥有健康的身体。
不再成为别人的累赘。
等能自保后……
能有足够的力量回馈这家人的爱护。到时候换她来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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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休整!两刻钟!”
终于,在日头最烈的时候,押送头目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命令一下,早已精疲力竭的囚犯们瞬间垮了,也不管地上滚烫的尘土和尖锐的石块,纷纷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爹,娘,祖母,这边!”
墨怀鑫早就盯好了一棵歪脖子老树,不等父亲发话,便抢先一步跑过去,用袖子扫开地上的碎石和尘土。
一家人围着树阴坐下,杨淑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墨清楠揽进怀里,两根手指再次搭上了女儿的手腕。
全家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的脸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墨宁轩蹲在妻子身侧,手掌轻轻覆在女儿的额头上,感受着那依旧偏高的温度,心也跟着揪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半晌,杨淑玉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脉象虽然还是有些乱,但已经平缓下来不少,那股护着楠楠心脉的力道也强了许多。”
“太好了!”
墨清晗第一个喜极而泣,捂着嘴,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墨清竹也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妹妹苍白的小脸。
殷素和墨宁轩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如释重负。
墨清楠感受着这群人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算计的关爱,心中那座由末世寒冰筑起的高墙,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这就是家人。
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担忧和爱护。
是这样一种……让人贪恋的温暖。
前世,末世刚开始,爸爸妈妈就为了保护她双双殒命,后来的十年时间,她为了活下去,拼命练习异能,让自己成为强者,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身边的人,都是想着要怎么利用她,就连唯一的亲人,最后也为了剥夺她的异能,将她推入深渊。
可现在……
她看着眼前这些人,父亲沉稳如山,母亲温柔似水,祖母外冷内热,姐姐们和哥哥虽然性格各异,却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这份温暖,她突然就想抓住,不想放手。
杨淑玉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油纸包,正是钟川送来的那个包裹里的藏着的。
她打开纸包,捻出一颗深褐色的小药丸。
这药丸的气味与之前狱卒换来的那种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好闻的草木清香。
墨怀鑫立马把一个竹子做的杯子和小勺递给母亲。
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肯定费了不少力。
杨淑玉也不过多过问,只是默默接过杯子,从水囊中倒出少许水,再将药丸放进杯中,用小勺搅拌着慢慢化开,然后一点点地喂到女儿嘴边。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墨清楠却觉得,那股暖意从心口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其实,墨清楠很想一口闷的,可又怕甭人设,让这家人发现自己不是原主,只能就着杨淑玉的手,小口小口的喝着。
喂完药,杨淑玉的视线落在了一家人的手腕和脚腕上。
沉重的镣铐早已将皮肤磨得血肉模糊,混着汗水和尘土,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红。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着哽咽,从另一个小包里取出药粉和之前用剩的干净布条。
“母亲,您先来。”
她声音发颤。
“先给孩子们处理。” 殷素轻轻推开她的手。
“好。”
杨淑玉点头,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沾了点水囊里珍贵的水,轻轻擦拭着墨清晗脚腕上的伤口。
“嘶……”
哪怕墨清晗极力隐忍,但当清水碰到翻开的皮肉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晗姐儿,很疼吗?那……娘再轻些。”
杨淑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滴砸在墨清晗的脚镣上。
“娘,我不疼!真的!”
墨清晗连忙撸起袖子,露出自己同样惨不忍睹的手腕,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的不疼。”
“娘,您别哭。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的,还没我以前练武时受的伤重呢。”
墨怀鑫听见姐姐这么说,也是梗着脖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娘,您快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点小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好了,别哭了,这么大个人了,别让孩子们看了笑话,孩子们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多了!”
墨宁轩上前握住杨淑玉的手,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温声道。
看着故作坚强的孩子们和温声安慰自己的丈夫,杨淑玉用力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将泪意逼了回去。
对,不能哭。
她是妻子,是母亲,流放路才刚开始,她若现在就受不住了,后面孩子们怎么办。
她重新定下心神,动作麻利地为每个人清洗伤口,撒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条细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的手腕还裸露着,伤口比任何人的都深。
“娘,还有您自己呢。”
墨清竹拿起剩下的药粉和布条,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
少女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异常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