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旬的指令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进了陈浩的脑子里。
“怪石头……通电会变形……”
陈浩没有问一个“为什么”，也没有说一句“好的”。
他只是把手里的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转身就走，动作里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赵富贵在后面喊：“小陈！我开车送你！”
“不用。”
陈浩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人已经消失在昏暗的厂区走道里。
一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被他蹬得飞起，卷起一路烟尘，直奔黑八的废品收购站。
风刮在脸上，有点疼。
陈浩的脑子却异常冷静。
“过载共振破坏法”……“声波谐振修复技术”……
林工画图时，他就在旁边看着，那些线条和符号，像天书，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一扇尘封的大门。
那扇门后，是他父亲的书房，是父亲临终前反复摩挲的一块不起眼的灰色晶片，是父亲嘴里念叨的“频率……谐振……只差一点……”。
他来蓝图公司，是为了学技术，更是为了求一个真相。
现在，真相的轮廓，似乎随着林工笔下的图纸，一点点浮现了出来。
那只幕后黑手，和他父亲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林工，似乎是唯一能对抗那只黑手的人。
所以，那块“怪石头”，他必须找到。
不为蓝图公司，也为他自己。
黑八的废品站，是滨海市的一个都市传说。
它不叫废品站，叫“滨海再生资源回收总公司”，门口挂着巨大的铁皮牌子，字都生了锈。
这里更像一座钢铁坟场，报废的机床、扭曲的钢梁、小山一样的旧轮胎，堆积成一座座沉默的山丘。
陈浩推着车进来，一股机油、酸液和腐烂物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
黑八正光着膀子，坐在一台报废的推土机履带上，跟几个小工斗地主，脚边扔了一地花生壳。
“八爷。”陈浩把车一支，开门见山。
黑八眼皮都没抬，甩出一对王炸，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又是林工让你来的？这次又要啥？废塑料没了，铜和铁都让他那几个老师傅拉走拿去练手了。”
“找个东西。”陈浩言简意赅。
“说。”
“一块石头，或者陶瓷片。”陈浩蹲下来，捡起一根铁丝，在满是油污的地上画，“方的圆的都有可能，捏它会生电，给它通电，它会抖，或者变形。”
黑八旁边一个小工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兄弟，你找的是变形金刚的零件吧？还带电的石头，你怎么不去找雷公电母？”
黑八一巴掌拍在那小工后脑勺上：“笑你妈个头！给陈老弟倒水！”
他这才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陈浩，把手里的牌往地上一扔。
“你说的这玩意儿，邪乎。”黑八站起身，他个子不高，但敦实得像个铁墩，“我黑八收了几十年垃圾，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金牙都见过，就是没听过这种‘活’石头。”
“八爷你再想想。”陈浩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这东西，可能在一些精密的旧仪器里，比如医院用的，或者研究所淘汰的。”
黑八咂了咂嘴，吐掉烟屁股，绕着陈浩走了两圈。
“林工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又是真空泵，又是烂泥地，现在又找什么神仙石头，前两天还搞了个比武招亲似的招聘，招来一帮奇奇怪怪的手艺人，我这都有人传，说他是在造原子弹。”
“八爷，东西很重要，关乎人命。”陈浩的语气重了一点。
黑-八脸上的玩笑神色收敛了。
他盯着陈浩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然后一摆手。
“跟我来。”
黑八领着陈浩，绕过一座锈迹斑斑的“钢筋山”，来到废品站最深处的一个大仓库。
仓库上了三道锁，打开门，里面的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和外面的杂乱不同，东西虽然也旧，但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是我的‘藏宝库’。”黑八打开电灯，昏黄的灯泡照亮了成排的货架，“外面那些是垃圾，这里面的，都是我看不懂，但又觉得不该当垃圾卖掉的玩意儿。”
货架上，有缺了半边屏幕的示波器，有缠满电线的古怪头盔，甚至还有一台拆解开的牙科治疗椅。
“你说的东西，如果滨海市有，那八成就在这了。”黑八指了指货架，“自己找吧，找到了，价格我说了算。”
陈浩点点头，一头扎进了这堆历史的遗骸里。
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每一件物品。
他的手很稳，轻轻拂去灰尘，检查每一个可能的部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里只有翻找东西的细碎声响。
黑八就靠在门口，重新点了根烟，也不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沉默的年轻人。
陈浩的额头渗出了汗。
没有。
都不是。
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医疗和科研仪器，都没有找到类似“压电陶瓷”的东西。
难道林工的记忆出了偏差？或者这个时代，这东西根本还没应用到这些领域？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底层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破烂的木箱，上面印着一行已经模糊的俄文。
箱子里，装着一个被砸得严重变形的金属仪器，外壳是厚重的铸铁，上面布满了复杂的刻度和旋钮。
看起来像某种地质勘探设备。
陈浩把它拖了出来，很沉。
他用袖子擦掉表面的灰，一个不起眼的圆形标志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由齿轮和声波符号构成的标志。
陈浩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标志，他见过！在他父亲的遗物里，一本笔记本的扉页上，就画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跳，装作不经意地问门口的黑八：“八爷，这台机器是哪儿收来的？”
“哦，那个啊。”黑八吐了个烟圈，“好几年前，城北那个地质勘探队解散，当废铁拉回来的。铁疙瘩一个，死沉死沉的，砸开看了看，里面也没啥值钱的铜，就扔那了。”
陈浩不再说话。
他找来锤子和撬棍，开始暴力拆解这个铁疙瘩。
黑八看得直皱眉：“哎哎，我说你小子，轻点！拆坏了也得给钱！”
陈浩充耳不闻。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避开所有无关的部件，直奔仪器的核心。
“哐当！”一声，铸铁外壳被撬开一个大口子。
里面不是复杂的机械结构，而是一个被厚厚的环氧树脂封装着的黑色方块。
就是它了！
陈浩的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周围的碎屑，发现从黑色方块的两端，引出了两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金属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自己改装的万用表，把两个表笔轻轻搭在金属线上。
万用表的指针，轻微地，但确实地，偏转了一下。
有微弱的电压！
这块被遗弃在废品堆里不知多少年的“石头”，还“活”着！
他找到了！找到了修复“神泵”的心脏，也找到了追查父亲死因的线索！
“八爷，这个，我要了。”陈浩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一丝不易察作用的沙哑。
黑八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看那个黑方块，啧啧称奇。
“还真让你给找着了，行，看在林工的面子上，你给……”
黑八的话还没说完，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满身油污的小工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是惊慌。
“八爷！不好了！李……李建国带人来了！还开着铲车！说、说我们收了他的失窃物资，要把咱们这儿给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