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民宿的路上，林夜望着马尼拉湾稀疏的星光，长长舒了口气。
坚冰正在融化。
唤醒记忆或许漫长甚至无果，但至少，他重新走回了兄弟的生命里。
他想起远在波士顿的代悦，想起清华，不过心头已经没有沉重了。
寿生还活着，这已是当下最好的事。
至于其他……一步步来。
天还没亮透，海面泛着铅灰色的冷光。
林夜赶到岸边时，林寿生已经在船上整理渔网了。
发动机低沉地轰鸣着，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上船。”林寿生头也不抬。
林夜发现，他的中文说的流利了好多。
林夜利落地跳上甲板，船身因他的重量微微倾斜。
林寿生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这个城里人动作倒不笨拙。
发动机突突响起，小船驶向茫茫大海。
*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谁也没说话。
海风带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林夜看着林寿生掌舵的背影，那双手粗糙却稳健，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常年与海打交道的熟练。
到达捕鱼点后，林寿生开始准备撒网。
他动作流畅地将渔网理好，忽然转头对林夜做了个手势：
“过来，搭把手。”
林夜上前，学着他的样子抓住渔网边缘。
当林寿生发力将网撒出去时，林夜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差点脱手。
“用力。”林寿生简短地说，手上力道不减。
林夜咬牙稳住，手指被粗糙的渔网磨得生疼，但还是坚持住了。
渔网终于完全撒开，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完美的扇形。
等待收网的时间里，两人并肩站在船边。太阳渐渐升起，海面镀上一层金光。
“你以前……也捕过鱼？”林寿生忽然问，眼睛仍望着海面。
林夜摇头：“第一次。”
林寿生沉默了一会儿：“你兄弟，是什么样的人？”
“倔，认死理，但重情义。”林夜看着远方的海平线，“为了在乎的人，能豁出命去。”
林寿生没再接话，但林夜注意到他握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
收网的时候最吃力。
渔网沉甸甸的，装满了挣扎的鱼。
林夜和林寿生各执一端，奋力将网拉起。
汗水混着海水从额头滑下，林夜喘着粗气，但没喊累。
“左边，拉！”林寿生喊道。
林夜下意识地照做，动作居然配合得恰到好处。
那一刻，两人仿佛有了某种默契。
渔网终于被拉上船，银光闪闪的鱼在网中跳动。
林寿生看着收获，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不错。”
返航时，太阳已经升高。
林寿生掌舵，林夜在一旁整理渔具。
海风柔和了许多，吹在脸上不再那么冷冽。
快到岸边时，林寿生忽然开口：“明天还来吗？风向会更好。”
林夜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来。”
船靠岸时，林寿生动作明显放缓，让船平稳地停靠在码头边。
他先跳上岸，然后自然地伸手扶了林夜一把。
“谢谢。”林夜说。
林寿生点点头，开始卸鱼获。
两人并肩干活，虽然还是话不多，但气氛已经不同。
当最后一条鱼被装进筐里，林寿生直起身，看着林夜：“你兄弟……很幸运。”
林夜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
“有你这样……不肯放弃他的人。”
林夜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男人站在船边，第一次真正地看着对方。
林夜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心中某个紧绷的结，稍稍松动了。
他大笑起来，林寿生也大笑。
……
再丢了几个网，眼看差不多了。
“今天不错，回家！”林寿生笑道。
小船上装得满满的，开始平稳得返回。
“每次都能捕这么多吗？”林夜问。
“没有。今天算比较多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有时候…还会空船回去。”
林夜知道，海上讨生活的不易，何况是他这种简陋的设备。
“那……空船的时候，怎么办？”林夜问。
林寿生熟练地调整了一下舵轮，让船更平稳地朝向家的方向：
“能怎么办？第二天再来。海就是这样，给你，你就拿着；不给，你也不能怨。”
林夜看着兄弟忙碌的样子，身上的腱子肉好像比以前更结实了，这家伙失去了记忆，但那种韧劲却还在。
似乎察觉到林夜的目光，林寿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不过……像今天这样，两个人，收网快，可以去更远一点……鱼多的地方。”
林夜的心微微一动，他笑了笑：“那我以后多来搭把手。”
林寿生没立刻回答，目光重新望向前方越来越近的海岸线。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夜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才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小船缓缓靠岸。
这次，没等林寿生动手，林夜就主动上前，熟练地抓起缆绳，利落地套在岸边的木桩上，系紧。
动作比刚出海时默契了很多。
两人开始一起卸鱼。
沉重的鱼筐需要合力抬起，林寿生在前，林夜在后。
“一、二、起！”林寿生用中文喊号子。
林夜默契配合，用力抬起。
黛西和阿丽塔早已等在岸边。
看到满船的收获，阿丽塔开心地拍着手跳起来。
黛西脸上也洋溢着笑容，赶忙上前帮忙。
“今天真好！”黛西高兴地说，目光在配合默契的两人身上转了转，笑容更深了。
“林先生也辛苦了。”黛西看向林夜，眼神里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收拾妥当，林寿生像往常那样立刻转身进屋清洗。
阿丽塔跑过来，好奇地看着筐里活蹦乱跳的鱼，又抬头看看林夜：“哥哥…厉害。”
林夜的心被这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话熨得暖暖的，他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天中午，林夜很自然地留下来吃饭。
饭桌上不再只有林夜单方面的寻找话题，林寿生偶尔也会问上一两句。
“你兄弟，他喜欢吃什么？”林寿生忽然问。
林夜夹菜的手顿了顿，心中微酸，答道：“他喜欢吃鱼，尤其是鱼头。我们那边的鱼头是拿来蒸的，用辣椒蒸，叫剁椒鱼头。”
林寿生听着，无意识地夹起一块鱼头，啃了一口，然后愣了一下，似乎自己也对这个举动有些意外。
他沉默地吃着，没再说话。
下午，林寿生忙着修补渔网，林夜就在旁边帮忙递工具，偶尔搭把手。
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海风轻柔。
黛西在屋里收拾一些小鱼，准备晒成鱼干。
小阿丽塔正抱着林夜买的一个皮球在门前玩得正开心。
收工时，林寿生收拾好工具，朝林夜咧嘴笑了笑，
“等会我要去镇上卖鱼。”
“卖完鱼我买点酒菜回来，我们喝点。”
林夜笑着点了点头。
挑出来的大鱼装了满满的两大桶，林寿生熟练的把桶放到一辆独轮车上。
独轮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远去。
黛西走出来喊了一声：“卖不卖完都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