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底捞宝
长江三峡,夔门天下险。
这地方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自古就是船家的鬼门关。老辈子传说,这江底下沉着不少古时候的沉船,都是宝贝,可也有水鬼索命,没人敢下去捞。
王老五偏偏不信这个邪。他是这一带水性最好的“水耗子”,憋一口气能在水下待一炷香。最近他相好的翠花跟他闹,非要个金镯子,不然就嫁给镇上的张屠户。王老五急眼了,把主意打到了这夔门江底。
“五哥,真……真下去啊?”跟他一起的兄弟水娃子,看着脚下咆哮的江水,脸都白了,“我爷说,这底下有‘幽灵船’,专门勾活人魂魄哩!”
王老五灌了一口烧刀子,把酒葫芦一扔:“屁的幽灵船!那是沉船!捞上来个铜钱罐子,够给翠花打十个金镯子!少废话,系好绳子,跟我下!”
两人穿着水靠,腰上系着粗麻绳,另一头拴在岸边的礁石上。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浑浊冰冷的江水里。
水下能见度极低,暗流拉扯着人,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王老五凭着经验和一股狠劲,带着水娃子往下潜。也不知道潜了多久,就在王老五感觉肺都要炸了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下方江底,有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阴影!
像是一条大船!
王老五心里一喜,拼命游过去。靠近了才看清,这船不是木头的,而是……石头做的?模样怪极了,船身雕刻着许多从未见过的、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的图案,看着就邪性。船体大部分埋在泥沙里,只露出一小部分。
他绕着石船游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破损的洞口,刚好能容一人钻进去。贪念驱使下,他也顾不得多想,一猫腰就钻了进去。
船里头更黑,水也更冷。他摸出用油布包好的火折子,晃亮了。微弱的火光下,他看到船舱里堆着一些陶罐和锈蚀的铜器,正中还摆着一具石头棺材!
棺材盖没盖严实,露着一条缝。王老五心砰砰跳,游过去,用力推开沉重的石棺盖。
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用金线绣着怪异花纹的黑色丝绸衣服,衣服上面,放着一面巴掌大的、边缘刻着蛇纹的青铜镜。那镜子在水底不知泡了多少年,竟然一点锈迹都没有,光可鉴人。
“发财了!”王老五眼睛都直了,伸手就去抓那青铜镜。
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镜面,异变陡生!
那镜子仿佛活了过来,镜面像水波一样荡漾了一下,映出的不再是王老五的脸,而是一张扭曲、惨白、带着诡异笑容的女人面孔!
“啊!”王老五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镜子差点脱手。与此同时,他感觉周围的江水瞬间变得刺骨的寒冷,无数凄厉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和锁链拖曳声,直接钻进他的脑子里!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只见船舱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模糊、透明的人影,它们穿着古代的服饰,眼神空洞,正缓缓向他飘来!
水鬼!真有水鬼!
王老五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上宝贝了,把镜子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往外游。慌乱中,他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抓住了!他拼命蹬踹,玩命地往洞口游。
守在洞口附近的水娃子,看到王老五像见了鬼一样疯狂游出来,后面好像还跟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吓得赶紧拉绳子。两人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爬上岸,瘫在礁石上,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五……五哥……你后面……刚才好像有东西……”水娃子牙齿打颤。
王老五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死死捂着胸口,那里揣着那面要命的青铜镜。
第二章:镜中邪影
王老五回到镇上他那破渔屋,整个人都魔怔了。他把门窗关得死死的,谁也不见,抱着那面青铜镜,时而傻笑,时而惊恐。
翠花来找他要镯子,被他那副鬼样子吓跑了。
更邪门的是,从那天起,王老五就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看不清脸的女人,站在水边对他招手,嘴里唱着咿咿呀呀、听不懂的歌谣。醒来后,他就觉得浑身发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镇上也开始不太平。先是王老五隔壁家的孩子,晚上起夜,说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在院子里飘,吓得发了三天高烧。接着,夜里在江边打渔的渔民,经常听到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江面上有古代的船影一闪而过。
流言蜚语很快传开,都说王老五从江里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把“幽灵船”上的女鬼给带上岸了!
水娃子怕得要死,偷偷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了老船公。老船公是镇上年纪最大、见识最广的人,他听完后,脸色大变,拄着拐杖找到王老五家。
“老五!你是不是动了江底那艘‘巴人祭船’里的东西了?!”老船公声音发颤,“那是古代巴人祭祀水神的祭船!里头的东西碰不得啊!那镜子是‘锁魂镜’,专门锁水鬼冤魂的!你把它拿出来,那些东西都跟着你来了!”
王老五这才害怕了,想把镜子扔回江里。可不知怎么的,每次拿起镜子,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日渐憔悴的脸,还有镜面偶尔闪过的诡异倒影,他就又舍不得了,总觉得这镜子是稀世珍宝。
没过几天,王老五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皮肤变得湿冷滑腻,像是泡久了水。他脖子上,开始出现一道清晰的、青黑色的勒痕,像是被水草或者……锁链勒过。
请来的郎中都摇头,说脉象古怪,从未见过。
第三章:高人出手
就在王老五奄奄一息,镇上人心惶惶的时候,宁瑜和阿翎顺着江水坐船,来到了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
一踏上码头,阿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宁瑜身边靠了靠。
“公子,这镇子……水汽好重,但是是死水,不流动。还有很多……很悲伤,很冰冷的‘念头’挤在一起,好像在哭。”她小声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适。
宁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小镇和那奔腾的江水:“水脉滞涩,阴气汇聚,更有强烈的怨念盘踞不散。此地必有缘由。”
两人在镇上的小茶馆歇脚,很容易就从茶客们紧张的交谈中,听到了关于“幽灵船”、“锁魂镜”和王老五中邪的传闻。
宁瑜放下茶钱,对阿翎说:“走,我们去看看那个王老五。”
王老五家那破屋子,现在更是生人勿近,连他亲戚都不敢来了。只有水娃子念着旧情,偶尔隔着门送点吃的。
宁瑜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鱼腥、潮湿和淡淡腐臭的怪味扑面而来。屋里昏暗,王老五蜷缩在炕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在瑟瑟发抖。他脸色青灰,眼窝深陷,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十分骇人。那面青铜镜,就被他死死抱在怀里。
阿翎只看了一眼,就轻轻“啊”了一声,扯住宁瑜的袖子:“公子,他身上……缠着好多好多湿漉漉的‘黑线’,都是从镜子里出来的!镜子里……有个很凶的‘姐姐’,还有好多……好多被关在里面的‘人’!”
宁瑜走到炕边,目光落在那面青铜镜上。镜面幽暗,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隐隐有怨气透出。他并指如剑,凌空对着王老五的眉心一点,输入一丝纯阳真气。
王老五猛地抽搐一下,睁开眼,眼神涣散恐惧,嘶哑地喊道:“别拉我……别拉我下水……我把镜子还给你……还给你……” 喊完又昏死过去。
“果然是‘锁魂镜’。”宁瑜神色凝重,“此物乃上古巫器,并非镇邪,而是囚禁。它将死于水中的冤魂厉魄强行拘禁于镜中,以水脉阴气滋养,形成鬼域。镜子离了水脉源头,其中鬼魂躁动不安,便要找新的‘宿主’,或者说,想回到它们熟悉的水域。”
他对闻讯赶来的镇长和水娃子说道:“救他,救镇子,必须把这镜子送回它本该在的地方,并超度镜中亡魂。”
第四章:决战祭船
听说要把镜子送回江底那艘鬼船,水娃子吓得直摆手,镇上更是没人敢接这活儿。
宁瑜也不强求,只让镇长准备一条结实的小船,一些香烛纸钱,还有一坛烈酒。
第二天,天色阴沉,江风呼啸。宁瑜带着阿翎,划着小船,来到了当初王老五下水的那片江面。水娃子终究不放心,咬牙跟了来,负责在船上接应。
“公子,就在这下面。”阿翎指着翻滚的江水,“那艘石头船,还有……好多好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宁瑜将装着青铜镜的木盒背在身后,对阿翎说:“你留在船上,以清音护住船体,稳住这片水域的气机,莫让邪气彻底爆发。”
阿翎认真地点点头,坐在船头,闭上眼睛,双手交叠置于胸前,空灵而悠远的吟唱声缓缓响起,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江面上的阴霾。
宁瑜则深吸一口气,体内法力运转,周身泛起淡淡的清光,纵身跃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水下依旧昏暗汹涌。宁瑜循着阿翎指引的方向和那青铜镜散发出的强烈怨气,很快再次找到了那艘沉在江底的石船。
这一次,石船周围的气氛截然不同。无数半透明、扭曲的水鬼身影,密密麻麻地围在石船周围,它们感受到锁魂镜的回归,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的怨念几乎凝成实质,让江水都变得粘稠起来。
宁瑜毫不畏惧,清光护体,将靠近的水鬼怨念荡开。他径直游向石船的破洞。
刚钻进船舱,阴风扑面!那具石棺的盖子轰然打开,一个穿着黑色丝绸古装、长发遮面、浑身湿漉漉的女鬼,缓缓从棺中飘起!她身上缠绕着漆黑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正是她在镜中显现的面孔,也是这锁魂镜和众多水鬼的核心——一位被作为祭品献给水神的巴国巫女!
她伸出苍白浮肿的手,指向宁瑜,尖锐的鬼啸直接在宁瑜脑中炸响:“还我镜来!尔等……皆为我之奴仆!永沉江底!”
随着她的尖啸,船舱内外的所有水鬼,如同得到命令,疯狂地扑向宁瑜!冰冷的怨念如同无数根针,刺向他的神魂。
宁瑜临危不乱,脚踏玄奥步法,在狭窄的船舱内闪转腾挪,同时双手结印,口中诵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
经文的力量化作一个个金色的符文,从他口中飞出,印向扑来的水鬼。被金色符文击中的水鬼,身上的怨气如同冰雪消融,发出解脱般的叹息,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
但那巫女怨念极深,她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竟然挡住了金色符文。她张开嘴,喷出一股浓郁的、带着腥臭的黑气,化作一条黑色的水龙,咆哮着冲向宁瑜!
同时,她伸手虚抓,宁瑜背后的木盒剧烈震颤,那面锁魂镜竟要破盒而出,回到她手中!
内外夹击!情况危急!
船上的阿翎感受到下方的激烈争斗,吟唱声越发急促空灵,强大的净化之力透过江水,削弱着水鬼们的力量。
宁瑜知道,必须彻底瓦解这巫女的怨念核心。他不再保留,咬破舌尖,一口至阳的舌尖血喷出,混合着法力,在空中画出一道复杂无比的“解冤释结符”!
“汝之冤屈,江水为证!然千年已过,仇雠何在?执着于此,困锁自身,亦害无辜!今日,便以我之血,解汝之结,散汝之怨,送汝往生!敕令!”
血色的符箑如同燃烧的火焰,带着宁瑜的决绝与悲悯,无视那黑色水龙,直接印在了巫女鬼魂的额头上!
“啊——!”
巫女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周身黑气如同沸水般翻滚。她身上的锁链寸寸断裂,那面即将破盒而出的锁魂镜也光芒黯淡,哐当一声掉在船舱底部。
血色符文的力量融入她的魂体,那积累千年的怨恨、不甘、痛苦,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坚冰,开始缓缓消融。她遮面的长发散开,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眼神中的疯狂与怨毒渐渐被茫然和一丝解脱取代。
她看了看宁瑜,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鬼同族,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
随着她怨念的消散,她的身影,连同船舱内外的所有水鬼魂魄,都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荧光,如同逆流的星河,缓缓上升,最终消失在冰冷的江水中。
锁魂镜,啪嗒一声,碎裂成了几块凡铜。
第五章:江清月明
宁瑜浮出水面,爬上小船。阿翎停止吟唱,连忙扶住他,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心疼地问:“公子,你没事吧?”
宁瑜摇摇头,调息片刻,露出微笑:“无妨,此间事了。”
水娃子划着船,三人回到岸边。镇长和不少镇民都在焦急等待。说来也怪,就在宁瑜上岸后不久,笼罩在镇子上空多日的阴霾竟然开始消散,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
王老五在镜子碎裂、鬼魂超度的瞬间,猛地吐出一大口黑水,脖子上的勒痕迅速消退,虽然依旧虚弱,但高烧退了,人也清醒过来。
镇上的怪事,也随之彻底消失。
宁瑜对聚集过来的镇民说道:“江底那艘,并非幽灵船,而是古巴人祭祀水神的祭船。那面镜子,是囚禁献祭者亡魂的邪物。如今亡魂已得超度,邪物已毁,日后当可安宁。”
他望着奔流不息的长江,语重心长:“大江养育万物,亦有其威严。我等靠水吃水,当时刻心存敬畏,取之有道,不可贪得无厌,更不可惊扰水下亡魂安宁。人与自然,与历史,皆需和谐共处,方能长久。”
镇民们经历此事,早已心悦诚服,纷纷称是。
王老五更是悔不当初,把之前捞到的一些零碎铜器都交给了宁瑜处理,从此老老实实打渔,再也不敢动歪心思。
宁瑜和阿翎婉拒了镇民的挽留,继续乘船东下。
船行江上,月明星稀,江风拂面,再无阴森之感。
阿翎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忽然问道:“公子,那个巫女姐姐,她最后……是开心了吗?”
宁瑜轻抚她的头发,温和地说:“她被囚禁了千年,怨恨了千年,如今终于放下,得到了解脱,可以去她该去的地方了。这比永远困在冰冷的镜子和江底,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阿翎,无论遇到多大的苦难和冤屈,执着于仇恨,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痛苦。放下,不仅是放过别人,更是放过自己。这世间,唯有放下,方能真正解脱,获得新生。”
阿翎似懂非懂,但将“放下”和“解脱”记在了心里。
小船悠悠,载着两人,消失在苍茫的江色之中。夔门依旧险峻,但关于幽灵船和锁魂镜的恐怖传说,渐渐变成了一个关于敬畏、救赎与放下的故事,留在了三峡的渔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