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杏林异症
时值初春，宁瑜行至素有之称的安济府。此地盛产药材，医馆林立，更有百草堂世代行医，悬壶济世，声名远播。然而宁瑜甫一入城，便察觉一股异样的病气在城中弥漫——那并非寻常的疫病之气，而是一种深植脏腑、缠绵难愈的沉疴之气。
这日清晨，宁瑜信步来到城中最大的济世医馆。但见医馆门前排起长龙，求医者个个面色萎黄，精神不振。坐堂的老大夫眉头紧锁，把脉良久，开出的方子却总是差强人意。
怪哉，脉象沉滞，似湿非湿，似寒非寒，这病症老朽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老大夫捻须叹息，对面的病患闻言更是愁容满面。
宁瑜凝神观察排队的人群，发现他们虽然症状各异，但病气同源，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浊之气。更奇特的是，这股病气仿佛有生命般，在人体内扎根生长，与正气纠缠不清。
这位公子也是来求医的？药童见宁瑜气度不凡，上前询问。
宁瑜摇头：在下途经此地，见贵馆病患众多，特来一观。不知近日城中可是有什么疫病流行？
老大夫闻言抬头，见宁瑜目光如炬，不由叹道：公子慧眼。说来奇怪，这半月来，城中突发怪病，患者皆觉四肢沉重，食欲不振，夜不能寐。老朽与城中诸位名医会诊，用尽方书所载之法，却总是治标不治本。
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但见几个壮汉抬着一位昏迷不醒的老者急匆匆进来，后面跟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
孙大夫，快救救我爹！他今早去药王庙上香，回来就晕倒了！
孙大夫急忙上前诊视，片刻后脸色大变：这...这是邪气入髓！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宁瑜凝神看去，只见老者印堂发黑，周身笼罩着一股浓重的阴浊之气，比门外那些病患要严重数倍。更让人心惊的是，这股邪气仿佛有意识般，正在不断侵蚀老者的生机。
让在下看看。宁瑜上前一步，指尖轻触老者眉心，闭目感应。片刻后，他睁眼道：这不是寻常病症，而是药毒。
药毒？孙大夫愕然，老者素来体健，怎会中如此深的药毒？
宁瑜不答，反而问道：近来城中可有什么与药材相关的异事？
旁边的妇人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道：说起来，家父前些日子得了一株罕见的血灵芝，说是从城外的神农岭采来的，服用后确实精神大好。可这几日却渐渐不对劲了...
宁瑜目光一凝：血灵芝？可否取来一观？
妇人急忙命人取来一个锦盒。打开盒盖，但见一株赤红如血的灵芝静静躺在其中，形态奇异，散发着浓郁的药香。然而在宁瑜眼中，这株灵芝表面光华流转，内里却隐隐透着一股黑气。
这不是血灵芝，宁瑜沉声道，鬼面芝，乃是生长在至阴之地的毒蕈。表面与血灵芝无异，实则含有剧毒，长期服用会损人精气，蚀人神智。
众人闻言色变。孙大夫急忙问道：公子如何得知？
宁瑜轻抚灵芝表面：你们细看这灵芝背面的纹路，是否形似鬼脸？再闻其气味，初闻清香，细嗅却有一丝腥气。这就是鬼面芝的特征。
妇人吓得脸色发白：这可如何是好？家父他...
宁瑜取出一枚清心丹给老者服下，又对孙大夫道：当务之急，是要查明这鬼面芝的来历。若是有人误采误用，恐怕受害的不止一人。
正在这时，门外又跑进一个药童，气喘吁吁地喊道：孙大夫，不好了！百草堂的程老先生也病倒了，症状与这些病患一模一样！
孙大夫霍然起身：连程老先生都...快带路！
中阙：神农遗秘
百草堂是安济府最负盛名的医馆，堂主程颐更是当世神医，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名。连他都病倒，可见事态严重。
宁瑜随众人赶到百草堂时，但见程颐卧病在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位年过花甲的老神医即便在昏迷中，双手仍在虚空中比划着针灸的手法，口中喃喃：不对...这方子还差一味...到底差了什么...
程颐的孙女程素问守在床边，见孙大夫到来，急忙迎上：孙伯伯，您快看看祖父！他今早查验药材时突然晕倒，已经昏迷两个时辰了！
宁瑜环顾医馆，发现药柜上的药材虽然摆放整齐，但灵气涣散，仿佛失去了往日的药性。他走到程颐日常问诊的案前，发现上面摊开着一本泛黄的《本草经》，旁边还放着几株药材标本。
程老先生晕倒前，可有什么异常？宁瑜问道。
程素问泣声道：祖父近来一直在研究一味古方，说是要解当今的怪病。今早他得到一株罕见的龙血竭，正要验看时就...
宁瑜目光落在那株龙血竭上，发现它与之前的鬼面芝一样，表面光华内蕴，实则暗藏阴浊之气。
又是药毒...宁瑜沉吟道，看来有人在对安济府的药材下手。
孙大夫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药材出了问题，整个安济府的医馆都要遭殃！
宁瑜闭目凝神，指尖轻触那株龙血竭，细细感应其中的毒性流转。片刻后，他忽然睁眼：这毒性的根源...在神农岭！
众人闻言皆惊。神农岭是安济府最大的药材产地，若是那里的药材都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宁瑜当即决定前往神农岭一探。程素问执意同行：我自幼随祖父学医，认得各种药材，或能帮上忙。
孙大夫也道：老朽虽然年迈，但也愿尽一份力。
于是三人稍作准备，即刻启程前往神农岭。
神农岭位于安济府北三十里，山势险峻，林木葱郁。传说上古时期神农氏曾在此尝百草，故而得名。然而宁瑜等人进山之后，却发现山中气氛诡异——往日的鸟语花香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奇怪，程素问蹙眉道，这时节本该是药材生长的好时候，怎么山中如此萧条？
孙大夫蹲下身，仔细查看一株枯黄的黄连：你们看，这药材表面完好，内里却已经腐朽。像是...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气。
宁瑜凝神感应，发现整座神农岭的地脉都被一股阴浊之气污染，山中的灵气正在不断流失。更让人心惊的是，这股阴浊之气的源头，似乎来自岭中最神圣的地方——神农祠。
三人沿着山路前行，越往深处，空气中的药香越发浓郁，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来到神农祠前，但见祠门紧闭，门前的石鼎中积满了黑色的灰烬。
这灰烬...程素问捻起一撮细看，忽然变色，这是人面蛾的翅粉！这种毒蛾最喜食药材精气，所过之处，百草枯萎！
宁瑜推开祠门，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但见祠内密密麻麻布满蛛网般的丝线，丝线上挂着无数枯死的药材，正中供奉的神农像已经被厚厚的蛾茧包裹，只隐约可见轮廓。
原来如此。宁瑜恍然，有人在此设下毒阵，借人面蛾之力污染山中药材。难怪安济府会出现那么多怪病。
孙大夫怒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歹毒？这是要断送整个安济府的医道传承啊！
宁瑜仔细观察祠内的布置，忽然在神农像底座发现一道暗门。推开暗门，一条向下的石阶显露出来。
我们下去看看。
石阶通往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中钟乳石林立，正中有一个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更让人心惊的是，水潭四周摆放着数十个陶罐，罐中浸泡着各种毒虫毒草。
这是...万毒潭！程素问惊呼，传说中南疆巫医炼制蛊毒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洞窟深处传来：没想到你们能找到这里。
但见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缓缓走出，手中握着一根蛇头杖，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是你！孙大夫认出来人，你是半年前来安济府挑战程老先生的南疆巫医！
黑袍老者狞笑道：没错！当日程颐那老儿辱我南疆医术，今日我就要让整个安济府付出代价！这万毒潭汇聚天下奇毒，经由地脉流转，污染整座神农岭的药材。不出三月，安济府将再无药可用，无医可求！
程素问怒道：你为了一己私怨，竟要害这满城百姓？
成王败寇，何须多言！黑袍老者挥动蛇头杖，洞中毒虫应声而起，如潮水般向三人涌来。
宁瑜不慌不忙，取出一把药粉撒出。药粉触及毒虫，立即化作青烟，毒虫纷纷退避。
你以为这点手段就能破我的万毒大阵？黑袍老者冷笑，蛇头杖指向潭水。但见漆黑的潭水开始沸腾，一个个毒泡冒出，化作毒雾弥漫开来。
孙大夫急忙取出解毒丹分给众人，然而毒雾太过浓烈，解毒丹也只能暂缓毒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程素问焦急道，必须破坏毒阵的源头！
宁瑜凝神观察洞中布置，忽然目光落在潭底的一块黑色晶石上：阵眼在那里！
他纵身跃向潭中，黑袍老者见状大怒，蛇头杖射出一道黑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素问忽然想起祖父曾经说过的一个古方...
宁公子，用这个！她将一枚金针射向宁瑜，刺入晶石三寸，可破邪阵！
宁瑜接过金针，避开黑光，准确地将金针刺入黑色晶石。只听一声，晶石碎裂，潭水瞬间由黑转清，洞中的毒雾也渐渐消散。
不——黑袍老者惨叫一声，整个人化作一滩黑水，消失不见。
下阙：仁心妙手
破坏万毒潭后，宁瑜三人立即着手救治程颐和城中病患。然而由于毒性深入，寻常方药难以根治。
这可如何是好？孙大夫愁容满面，毒性已经侵入地脉，就算毁了毒阵，药材中的余毒也要数年才能清除。
程素问忽然道：我记得祖父曾经说过，神农岭中有一眼洗药泉，能够净化药材毒性。若是能找到这眼泉水...
宁瑜闻言，闭目感应山中灵气流转，忽然睁眼：跟我来！
三人来到岭中一处隐秘的山谷。但见谷中百花盛开，正中有一眼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更神奇的是，泉水所过之处，枯黄的药材竟然重新焕发生机。
这就是洗药泉！程素问惊喜道，传说神农氏当年在此洗药，泉水因此有了净化之效。
孙大夫取水验看，更是激动：妙哉！此水不仅可解百毒，更能激发药性！若是用此水制药，药效当能倍增！
然而宁瑜却微微蹙眉：泉水虽好，却只能解一时之急。要彻底净化山中地脉，还需要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千年何首乌。宁瑜道，何首乌有补益精血、净化浊气之效，千年的何首乌更是能沟通地脉，净化一方水土。
程素问为难道：千年何首乌乃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药，一时间去哪里寻找？
宁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形似人首的根茎：巧了，我游历途中正好得了一株。
原来这株何首乌是宁瑜月前在深山所得，本打算用来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三人将何首乌捣碎，投入洗药泉中。说也神奇，何首乌入水即化，整眼泉水顿时散发出七彩光华。光华顺着地脉流转，所过之处，阴浊之气尽消，草木重新焕发生机。
更让人惊喜的是，在洗药泉的滋养下，昏迷多日的程颐终于苏醒。
祖父！程素问喜极而泣。
程颐虽然虚弱，眼中却闪着智慧的光芒：老夫在昏迷中得神农氏点拨，终于悟出了治疗怪病的方子！
他让程素问取来纸笔，写下一张药方：此方名为清源正气汤，以洗药泉水为引，佐以三十六味药材，可解百毒，扶正气。
众人依方制药，给病患服用后，果然药到病除。不过三日，安济府中的怪病就基本消除。
消息传开，周边州府的医者纷纷前来求方。程颐毫不藏私，将药方公之于众。他还将洗药泉的所在告知天下医者，约定每年三月三在此交流医术，共研医道。
一月后，安济府举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医药大会。来自各地的名医齐聚百草堂，交流诊治怪病的经验。程颐当众宣布，要将毕生医术整理成书，惠泽后人。
医者仁心，不在秘方自珍，而在济世救人。程颐的话赢得了满堂喝彩。
大会期间，宁瑜与程颐深入探讨医道，从《黄帝内经》谈到《伤寒杂病论》，从针灸之术谈到药理之妙。程颐惊讶地发现，这位年轻公子对医道的理解竟然如此精深。
公子医术通神，不知师从何人？程颐忍不住问道。
宁瑜微笑：医道通天，师法自然。晚辈不过是略通皮毛而已。
程颐叹服：好一个师法自然！这才是医道真谛啊！
临别前夕，程素问找到宁瑜，奉上一个锦盒：宁公子大恩，无以为报。这是祖父珍藏的《神农本草经》真本，望公子收下。
宁瑜郑重接过，忽然心有所感，问道：程姑娘可知道，为何医者要称？
程素问嫣然一笑：传说三国时期有位名医董奉，治病不收诊金，只让痊愈者种杏树一株。数年之后，杏树成林，故称。
正是。宁瑜点头，医者仁心，不在名利，而在造福苍生。这一片杏林，才是医道传承的根本。
次日清晨，宁瑜辞别众人，离开安济府。出城之时，但见道路两旁新植的杏树已经吐露新芽，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程颐率领众医者在城门口相送，朗声道：公子放心，安济府医者必当恪守仁心，让这片杏林永远常青！
宁瑜含笑还礼，转身离去。春风送暖，带来阵阵药香，也送来远处医馆中朗朗的诵经声：
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医者仁心，天地可鉴...
这药香中的仁心仁术，或许才是医道传承千年不衰的真谛。而那片新生的杏林，正在春风中茁壮成长，预示着医道的光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