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残丘群在晨光中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徐明将水囊紧紧裹在怀里,狼则重新站起身,鼻吻贴地,继续在残丘间寻路。
他们的脚步依旧蹒跚,身体依旧疲惫,可眼神里多了几分活下去的笃定,在这片绝境里,只要能抓住一丝生机,就绝不会放弃。
(灰狼:水少,却能活。路难,继续走。)
第四十日黎明,风势渐弱,徐明与狼终于踏出风蚀残丘带,踏入了柴达木盆地东南缘与腹地交界的盐壳地。
眼前的景象瞬间颠覆了他们对荒原的所有认知,没有砾石,没有沙粒,没有残丘,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惨白,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铅灰色的天空相接,分不清哪里是地,哪里是天。
这是一片干涸的古盐湖床,千万年的蒸发让地下卤水析出厚厚的盐层,经风蚀日晒,形成了坚硬的盐壳,表面布满六边形的龟裂,深达数寸,如同一面破碎的巨大冰镜,在晨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那白光太过炽烈,像是无数细小的冰晶在反射天光,徐明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却仍觉得眼球被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落在脸颊上,瞬间被干燥的空气蒸发,只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渍。
他不得不掏出那块早已磨破的鞣制皮子,蒙在眼前,只留出一条细缝视物,即便如此,透过皮子的光线依旧刺眼,让他头晕目眩。
(徐明:这不是地,是盐的海洋。连光都被它反射得像刀子。)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咸涩味,吸一口进肺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盐粒在刮擦喉咙,本就干裂的喉咙愈发灼痛,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发疼,咳出的唾沫落在盐壳上,瞬间凝固成细小的盐粒。
风贴着盐壳表面横扫,卷起细密的盐尘,形成一层低矮的白雾,扑在脸上、嘴上,钻进鼻孔、眼睛,带来一阵阵刺痛,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狼也显得异常不适,它不停地甩动脑袋,用爪子揉搓鼻子和眼睛,毛茸茸的脸上沾满了白色的盐尘,像是蒙了一层霜。
它的脚掌踩在坚硬的盐壳上,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脆响,盐壳边缘锋利如刀,原本就受伤的脚掌很快又被划开新的伤口,鲜血滴落在惨白的盐壳上,形成一个个暗红色的圆点,格外刺眼。
它忍不住放慢脚步,每走几步就停下,用舌头舔舐脚掌的伤口,可盐尘混着鲜血,让疼痛感愈发强烈,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灰狼:疼。盐壳咬人,盐尘像沙子。呼吸疼。)
徐明拄着骨匕,在盐壳上艰难前行。盐壳表面看似坚硬,实则布满隐患,有些地方的盐壳下是空的,踩上去会发出“空洞”的回响,稍一用力就会崩裂,露出底下松软的盐泥,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
他不得不先用骨匕试探每一处落脚点,确认坚实后才敢迈步,靴底在光滑的盐壳上不断打滑,好几次险些摔倒,只能死死抓住骨匕,指甲抠得发白。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徐明的靴子就被盐壳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冰冷的盐尘钻进靴筒,与脚上的伤口摩擦,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他停下脚步,解开靴带,发现脚趾上的冻伤又加重了,青紫色的皮肤肿胀不堪,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沾着盐尘,疼得钻心。他想撕下一块布包扎,却发现皮袍上的布料早已磨得稀薄,根本找不到完好的边角。
(徐明:盐壳地,寸步难行。每一步都在跟死神较劲。)
狼在一旁焦躁地踱步,它抬头望了望远处惨白的地平线,又回头看了看徐明,眼神里满是不安。
它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不小心踩碎一块盐壳,身体瞬间下陷,前腿陷进了盐泥里,它挣扎着爬出来,身上沾满了灰白色的盐泥,显得狼狈不堪。
徐明赶紧走过去,帮狼清理掉身上的盐泥,发现它的前腿被盐壳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他心疼地摸了摸狼的头,狼却只是低低地呜了一声,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
正午时分,太阳升到头顶,盐壳地的温度骤然升高,地表的盐粒被晒得发烫,踩上去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靴底的皮子几乎要被烤焦。
空气里的咸涩味愈发浓烈,徐明感到头晕目眩,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到了一片碧绿的湖水,湖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游动,可伸手去抓,只有满手的盐尘。
(徐明:热,渴,疼。三重折磨,快撑不住了。)
狼也显得筋疲力尽,它趴在一块相对阴凉的盐壳凹陷处,大口喘着气,舌头伸得长长的,口水落在盐壳上,瞬间蒸发。它的眼神变得浑浊,可依旧死死盯着徐明,像是在提醒他不要放弃。
徐明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肉干,塞进嘴里,干涩的肉干在嘴里根本嚼不动,只能含在舌下,用唾液慢慢化开。
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找到阴凉处躲避烈日,否则很快就会被这盐壳地吞噬。
他抬头望去,远处的盐壳地尽头,似乎有几座低矮的盐丘,那是盐壳堆积形成的小丘,或许能提供一点阴凉。
他拍了拍狼的头,指了指盐丘的方向,狼立刻站起身,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跟上了他的脚步。
在这片惨白的盐壳地上,两个疲惫的身影相互支撑,艰难地向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挪动。
每一步都带着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充满咸涩,可他们的眼神里,依旧残留着一丝活下去的倔强。
(灰狼:热,渴,疼。但要走。不能停。)
风还在哈勒腾河的古河道里呼啸,雅丹残丘沉默矗立,干涸的河床向西北延伸,指引着他们走向更深处的荒漠。
徐明裹紧皮袍,跟上狼的脚步,身影渐渐融入晨光,只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风沙轻轻覆盖。
他们将继续向古河道交汇处进发,踏入盐壳地的核心区,离盆地腹地又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