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斯布鲁克东南山区的夜色,浓重如墨,风雪虽暂时停歇,但寒意却更加刺骨。陈默、零和林薇三人如同三道幽灵,在积雪及膝的密林中艰难穿行。
零手持着一个不断发出微弱“嘀嘀”声的信号追踪器——这是他从威廉教授那断联的通讯信号最后消失的频段中,强行捕捉到的一丝残余波动,极其不稳定,范围巨大,只能提供一个模糊的指向。
每一脚踩下去,都是深不见底的雪窝和隐藏在下面的枯枝乱石。陈默肋骨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身散架般的虚脱感,但他依旧咬着牙,凭借一股狠劲强行支撑。林薇的情况更糟,脚踝的伤让她几乎无法独立行走,大部分时间依靠着陈默的搀扶,脸色苍白如雪,呼吸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信号源…还在东南方向…波动加剧…可能…快消失了…”零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绝望。
范围太大了!这样找下去,无异于自杀!而且威廉生存的几率,正在随着时间流逝和信号消失而急剧降低。
陈默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底。无力感和焦灼感如同两只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之时——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爆炸声,隐约从东南方向的山谷中传来!虽然距离极远,但在万籁俱寂的雪夜里,依旧清晰可辨!
紧接着,零手中的追踪器那原本微弱的“嘀嘀”声猛地变得急促响亮了一瞬,随即又迅速衰弱下去,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信号最后消失的源头,与爆炸声的方向高度吻合!
“那边!”零猛地指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
希望如同濒死的火苗,骤然跳动了一下!
三人立刻调整方向,朝着山谷玩命奔去!每前进一米,都消耗着巨大的体力。
越是靠近,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
穿过最后一片密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瞬间僵在原地!
山谷底部的一片空地上,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侧翻在那里,车身被炸得扭曲变形,燃烧着熊熊大火,将周围的白雪映照得一片血红!残骸和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而在燃烧的车辆不远处,雪地上躺着几具姿态扭曲的尸体,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显然是“深蓝”的外勤队员!雪地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刚刚在这里结束!
零立刻举枪警戒,快速扫视现场。陈默则目光疯狂地搜索着,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威廉!威廉在哪?!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燃烧车辆后方不远处的一个雪堆旁!
那里,半靠着一个身影!穿着熟悉的、沾满血污的卡其色风衣!正是威廉·柯尼希!
他还活着!但情况极其糟糕!他的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腹部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将身下的积雪染成暗红色。他脸色灰败,呼吸急促而微弱,戴着金丝眼镜的脸上沾满了血和灰烬,但那双眼睛却睁得很大,死死盯着天空,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银色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
零迅速上前检查,片刻后,对陈默摇了摇头:“重伤。失血过多。没救了。”他的声音冰冷地陈述着事实。
陈默踉跄着扑到威廉身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威廉似乎感受到了有人靠近,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陈默脸上。他认出了陈默,灰败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艰难、扭曲的、仿佛哭泣又仿佛嘲笑的表情。
“呵…呵…还是…慢了一步…”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血沫,“…斯特拉克的…走狗…完了…但我…我也…”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自己紧紧攥着的那个银色金属盒子,用尽最后力气,将它微微抬起,递向陈默的方向。
“…‘钥匙’…另一半…拿…拿走…” “…结合…‘种子’…能…能打开…或者…毁掉…‘熔炉’…” “…别…别让他们…得到…” “…代价…代价…”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消失。那双瞪大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依旧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凝固着最后的恐惧和不甘。
他死了。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他看着威廉死不瞑目的脸,看着那个染血的银色金属盒子,又想起古堡里那个看似疯癫的学者…
一股巨大的、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他——有兔死狐悲的寒意,有得到“钥匙”的悸动,更有对斯特拉克冷酷手段的滔天怒火!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取下那个盒子。
就在这时! 零猛地低吼一声:“有人来了!很多!从山谷两侧包围过来了!速度很快!”
陈默猛地抬头!只见山谷两侧的山脊上,已经出现了数十个快速移动的黑影!雪地反射着他们手中武器冰冷的寒光!引擎的轰鸣声也从远处传来!
斯特拉克的人!他们处理完了其他追兵,现在来收网了!威廉用命换来的时间,所剩无几!
“走!”零一把拉起陈默,同时毫不犹豫地从威廉手中夺过那个染血的银色金属盒子,塞进战术背包!
“等等!”陈默猛地看向威廉的尸体,又看向零,“不能…不能把他留在这里…”落入斯特拉克手里,威廉的尸体恐怕都会不得安宁。
零看了一眼迅速合围的追兵,又看了一眼陈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没有任何废话,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铝热剂燃烧装置,麻利地安装在威廉尸体和旁边的车辆残骸上。
“退后!”零低喝一声,启动了装置!
刺目的白光和难以想象的高温瞬间爆发!短短几秒钟,威廉的尸体和附近的残骸便被彻底吞噬,化作一团无法辨认的焦炭和炽热的熔渣!
做完这一切,零一把拽起还在发愣的陈默,另一只手搀扶起几乎吓傻的林薇,朝着与追兵来袭方向相反的、更加陡峭难行的山谷深处亡命奔去!
身后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啾啾地打在周围的岩石和树干上,溅起一片片雪沫和碎屑!
“分开走!目标太大!”零在狂奔中嘶吼道,将那个银色金属盒子塞进陈默怀里,“你带她和‘钥匙’走西侧陡坡!我引开他们!”
不等陈默回答,零猛地将他们推向一侧的陡坡,自己则转身,手中的冲锋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朝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猛烈扫射,同时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移动!
追兵的火力瞬间被零吸引过去大半!
陈默看着零瞬间被子弹和爆炸的火光笼罩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但他知道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死死攥住那个冰冷的、还带着威廉鲜血余温的金属盒子,另一只手几乎是将林薇拖上了那道几乎垂直的、布满冰雪和碎石的陡坡!
“爬上去!快!”陈默嘶吼着,用肩膀顶着林薇的脚,拼命将她向上推!
林薇咬着牙,手指被尖锐的岩石划破,鲜血淋漓,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向上攀爬!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子弹在他们身边呼啸,打在岩壁上,迸射出致命的碎石片!
陈默一边艰难地向上爬,一边还要不时回头用捡来的突击步枪向下点射还击,压制追兵的速度!每一次后坐力都撞击着他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终于,他们艰难地爬上了陡坡顶端!下面追兵的喊叫声和枪声似乎被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
陈默来不及喘息,拉着林薇继续向着密林深处狂奔!
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声音,直到两人的体力彻底耗尽,他们才如同烂泥般瘫倒在一棵巨大的云杉树下,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风箱般嘶鸣。
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有彼此狂跳的心脏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陈默靠着树干,颤抖着手拿出那个染血的银色金属盒子。盒子做工极其精密,严丝合缝,表面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只有几个极其微小的、类似散热孔的小洞。侧面刻着一行细小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德文字母:“Schlussel Zwei”(钥匙二号)。
这就是威廉用命保护的东西!这就是“种子”的另一半!
他尝试用力掰了掰,盒子纹丝不动。显然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打开。
“结合…‘种子’…”威廉临死前的话在他脑中回响。
他立刻掏出那个保存着“Genesis_block_Reimagined”种子的加密U盘。
怎么结合?物理连接?无线感应?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他试图将U盘靠近金属盒子时——
一旁的林薇忽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陈默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林薇蜷缩在树下,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异常急促,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的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陈默急忙挪过去。
林薇抬起头,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梦呓:
“…脉冲…又来了…更强的…他们在…在叫我…” “…不…不要…回去…” “…妈妈…”
又是那种神经脉冲攻击?!斯特拉克在远程激发她体内的某种东西?!他在用这种方式逼她回去?!或者…定位他们?!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手中染血的“钥匙”,又看看眼前痛苦不堪、即将失控的林薇。
斯特拉克的追杀如影随形,Voyager的意图迷雾重重,而身边唯一的同伴,却可能随时变成指向自己的刀。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阿尔卑斯山的积雪,瞬间将他淹没。
他该怎么办?
扔掉“钥匙”?放弃这唯一的筹码? 还是…冒着被随时发现的巨大风险,带着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继续逃亡?
他的目光落在林薇那痛苦而绝望的脸上,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无助和哀求。
前世她黯然离去的背影,与此刻她颤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陈默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金属盒子和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几秒钟后,他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被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取代。
他伸出手,不是去安慰,而是用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地劈在林薇的颈侧!
林薇的瞳孔瞬间放大,随即身体一软,晕厥了过去,停止了那令人心碎的颤抖和呓语。
陈默接住她软倒的身体,将她小心地放平在树下的积雪里。
他看着她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伸出手,极其轻缓地擦去她额角的冷汗。
然后,他站起身,对隐藏在附近阴影中的零(他不知何时已经摆脱追兵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冰冷地下令:
“清除她体内所有的追踪和监控装置。无论用什么方法。” “然后,我们得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