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孟朝桉过得有些浑浑噩噩。
露台上那场因怀疑而起的冲突,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祁叶那句“疑心和不信任,是会把真正对你好的人推开的”和那双充满疲惫与失望的眼睛,总是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
她烦躁,懊恼,坐立不安。
那种熟悉的、做错了事就想做点什么来弥补的冲动,又开始蠢蠢欲动。
可这次,不是刷爆他的卡,也不是买些华而不实的礼物。
她想要一点……更不一样的。
更笨拙的,更费心思的,更像……她“原本”可能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不下去。
于是,在一个阳光还算不错的下午,孟家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的大小姐,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市中心一家顶级厨艺工作室里。
她包下了整个工作室,清走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一位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顶级西点大师和她的助理宥熙。
“今天的目标,”孟朝桉系上明显大了一号的白色围裙,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布一项价值百亿的并购案,“做一个蛋糕。”
西点大师和宥熙面面相觑,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位大小姐是受了什么刺激?
“孟小姐想做什么类型的蛋糕?我们可以为您代劳……”大师试图委婉劝阻。
“不要你们代劳!”孟朝桉打断他,扬起下巴,依旧是那副嚣张模样,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固执,“我自己做。你在旁边指导就行。”
她拿出手机,翻出一张图片。
一个看起来简单,实则极其考验基本功的草莓奶油蛋糕,造型清新,是她记忆中……好像偶尔会闪过的一个模糊画面?或许他会喜欢?
“就这个。”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厨房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打蛋器如同不受控制的凶器,面粉飞得到处都是,奶油抹得歪歪扭扭,草莓切得大小不一。
孟朝桉的眉头越皱越紧,脾气几次濒临爆发边缘,却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不对!重来!”
“这奶油怎么又塌了?!”
“草莓摆歪了!丑死了!”
她一边手忙脚乱,一边不满地挑剔着自己的“作品”,额头上沾了面粉,鼻尖蹭到了奶油,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西点大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几次想上手帮忙都被她瞪了回去。
宥熙则默默记录下这堪称“灾难” 也 又莫名有点温馨的一幕。
终于,在浪费了不知道多少食材、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一个勉强能看出形状的草莓奶油蛋糕诞生了。
造型……实在称不上美观。
奶油涂抹得不甚均匀,草莓摆放得有些随意,边缘甚至有点塌陷。
但至少,它是完整的,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孟朝桉看着这个丑丑的蛋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竟然有种比谈成一个大项目还累的感觉。
但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却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将蛋糕装进精美的盒子,系上丝带,然后对宥熙说:“备车。”
她没有提前打电话,直接让车开到了祁氏集团楼下。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拎着蛋糕盒子,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厦一楼。
前台显然早已得到指令,恭敬地为她刷开了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
电梯上升时,孟朝桉看着光洁轿壁上映出的自己。
头发稍微有些乱,脸上可能还残留着一点奶油的痕迹,手里拎着一个与自身气场极其不符的、略显幼稚的蛋糕盒子。
她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紧张。
他会是什么反应?嘲笑她?还是依旧冷淡?
“叮”
电梯到达顶层。
总裁办外面的秘书处看到她,纷纷起身,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孟朝桉绷着脸,尽量维持着平时的气场,径直走向那扇厚重的总裁办公室大门。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祁叶低沉平静的声音。
孟朝桉推门进去。
祁叶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闻声抬起头。
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以及她手里那个明显是蛋糕盒的东西时,明显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
办公室里有淡淡的烟味,他手边的烟灰缸里还有未燃尽的烟蒂。
他似乎……心情也不太好。
孟朝桉的心提了一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走过去,把蛋糕盒子有点粗鲁地放在他昂贵的办公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给你的。”她语气硬邦邦的,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赔罪。”
祁叶的目光从蛋糕盒子,慢慢移到她沾着一点点面粉碎屑的鬓角,和那强装镇定却微微泛红的耳根上。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他伸出手,解开了盒子上的丝带,打开了盒盖。
那个造型朴拙、甚至有点丑的草莓奶油蛋糕暴露在空气中。
办公室里有片刻的死寂。
孟朝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已经做好了被他毒舌嫌弃的准备。
然而,祁叶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蛋糕,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做的?”
孟朝桉梗着脖子:“不然呢?买的能这么丑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什么破语气!
祁叶却没有生气。
他眼底那层冰冷的、疲惫的外壳,仿佛被这个丑丑的蛋糕一点点敲碎,露出底下某种柔软而滚烫的内里。
他拿起旁边备用的小银叉,小心翼翼地,从那不算平整的蛋糕边上,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动作缓慢。
孟朝桉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
奶油可能有点甜,草莓有点酸,蛋糕胚或许不够松软……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失败的地方。
祁叶细细地咀嚼着,咽下。然后,他抬起眸,再次看向她,眼底翻涌着一种孟朝桉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很好吃。”他低声说,声音哑得不像话。
很简单的一句话。
却让孟朝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鼻尖猛地一酸。
她别开脸,哼了一声:“……骗人。肯定难吃死了。”
祁叶却没有反驳。
他只是放下叉子,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
他很高,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让孟朝桉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谢谢。”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沉,仿佛要将她吸进去,“蛋糕,还有……道歉。我收到了。”
孟朝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涨的,酸酸的,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甜。
她低下头,小声嘟囔:“……谁要你谢。”
办公室里的烟味似乎被蛋糕的甜香冲淡了许多。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那个丑丑的草莓蛋糕静静地躺在桌上,像是一个笨拙却真诚的句号,暂时为之前的冲突画上了休止符。
有些心意,不需要完美。
真诚,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