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的惬意余韵尚存,但扶苏心里那点关于“可持续发展”的小算盘却越发清晰起来。翌日清晨,他并未如常举行朝会,只吩咐了胥坤几句,便换上一身寻常富贵公子穿的锦袍,唤上胥坤与项少龙。
“少龙,胥坤,随朕出宫一趟。”扶苏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兴致所至的闲逛。
“陛下欲往何处?臣好安排护卫。”项少龙躬身问道,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
“不必兴师动众,”扶苏摆摆手,“就去皇家学院转转,朕想悄悄看看,如今学院是何光景,学子们是否用心。”
听闻是去皇家学院,项少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皇家学院守卫本就森严,其内更有军事学院的精锐学员和教官,堪称帝国除皇宫外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若真有不测,他自信能护着陛下杀到军事学院,瞬间就能拉起一支全部由军官组成的、战斗力爆表的卫队。更何况,学院上下对陛下无比爱戴,安全确实无虞。
“喏!”项少龙与胥坤齐声应道。
于是,三人并未惊动任何人,只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宫禁,驶向不远处的皇家学院。
学院区域占地极广,分为工学院、化学院、政治学院、军事学院、农学院、医学院等诸多分院,各院皆有独立的院落和楼舍,其间道路宽阔,绿树成荫,随处可见抱着书本或器具匆匆而行的学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
进入学院区域后,项少龙习惯性地略微领先半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同时引着扶苏向最热闹,也是陛下以往最常去的工学院和化学院方向走去。那里机器轰鸣声、讨论声最为热烈。
然而,他刚走几步,却发现陛下并未跟上,反而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相对安静的方向走去。
“陛下?”项少龙微微一怔,那个方向是……农学院和医学院?陛下从未特意去过那边视察,今日为何突然前往?而且陛下说是来“悄悄看看”,工学院化学院人多眼杂更适合“悄悄”,医学院和农学院那边……似乎有些安静得反常。
心中虽有疑虑,但项少龙并未多问,立刻调整步伐,不再是引路,而是紧紧跟在扶苏身后半步的位置,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胥坤也察觉到了异常,默不作声地跟在另一侧。
扶苏看似随意漫步,实则目标明确。他凭着记忆中对学院布局图的印象,穿过几条林荫小径,绕过试验田圃,最终在一座挂着“医学院”匾额、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静谧院落前停下。
他没有犹豫,径直入内。院中学子不多,大多在安静的教室听课或在药圃辨识药材。扶苏目不斜视,直接走向院内主楼,找到了院长办公室。
项少龙和胥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的疑惑更甚。陛下竟是直奔李醯院长而来?还如此隐秘?
扶苏走到门前,见房门虚掩,里面并无动静。他轻轻推开门,只见室内陈设简洁,书架上是各种医药典籍,桌上放着脉枕和一些药材样本,却空无一人。
“看来李院长不在。”扶苏低语一句,却并未离开,反而十分自然地走进屋内,环视一周后,竟直接走到主位坐下,还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神农本草经》翻看起来,一副安心等待的架势。
项少龙和胥坤只好侍立两侧,心中越发觉得陛下此行绝非“随便看看”那么简单。
约莫一刻钟后,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李醯结束了每日例行的院内巡视,推门而入。
当他看清屋内坐着的竟是微服而来的皇帝陛下时,明显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老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扶苏放下书卷,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抬手虚扶:“李院长平身,是朕来得突然,不怪你。”
他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极其严肃,目光扫过项少龙和胥坤,沉声命令道:“少龙,胥坤,你二人出去,把守走廊两侧,严禁任何人靠近!朕有要事,需与李院长单独详谈!”
此言一出,项少龙和胥坤心中同时一震!
单独详谈?还要他们亲自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
陛下极少有事需要完全避开他们!上一次出现类似情况,还是数月前与几位心腹重臣密议军区改制这等军国大事之时!但那一次,也至少留了胥坤在内伺候笔墨。
而这次,竟是连胥坤都要屏退?
刹那间,无数念头掠过二人脑海:莫非是陛下龙体有恙,且是隐疾?或是医学院在研究某种关乎国运的机密药物?无论哪一种,都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喏!”二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躬身领命,退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项少龙按剑立于走廊右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走廊两端和窗外,浑身气息内敛却如即将出鞘的利刃。胥坤则立于左侧,尖起耳朵,警惕着任何细微的动静。整个走廊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压抑。
办公室内,扶苏并未立刻开口。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认两人已经就位。但他似乎仍不放心,又悄悄地、一点点地拉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像做贼一样向外窥视。
当他看到项少龙和胥坤果然如同两尊门神,背对着办公室,分别矗立在走廊两端,严格执行着警戒命令时,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重新关好门,甚至还下意识地插上了门闩。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看向一脸茫然又带着极度紧张的李醯,李醯懵了‘陛下这是要干啥,怎么这么...隐秘???该不会是看上我这把老骨头了吧...我该怎么拒绝...一时间思绪翻飞。
扶苏走到李醯面前,背着手,板着脸,用一种极其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威压的语气低声道:“李爱卿,朕接下来要与你商议之事,关乎社稷根本,乃帝国最高机密!出朕之口,入你之耳,绝不可有半分外泄!你可能向朕保证?”
李醯被这阵仗和话语吓得心脏怦怦直跳,额头瞬间渗出细汗。最高机密?社稷根本?难道真是陛下龙体……或者是某种可怕的瘟疫?他不敢细想,连忙撩起衣袍下摆,跪倒在地,以手指天,郑重起誓:“陛下放心!老臣李醯对天起誓,今日陛下所言所问,若有半字泄露,必遭天谴,人神共弃!请陛下明示!”
看着李醯如此郑重其事、甚至有些视死如归的模样,扶苏差点没绷住笑出来。他强忍着笑意,干咳两声,伸手将李醯扶起。
然后,他脸上的严肃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尴尬、促狭和一丝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凑近李醯,压低声音道:“那个……李爱卿啊,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就是吧,朕最近觉得……嗯……就是觉得身子骨有点虚,容易乏累,那个……精力似乎有些不济,你看……是不是给朕瞧瞧,开点滋补调理的方子?”
“……”李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脸讪笑的皇帝陛下,脑子里嗡嗡作响。
最高机密?社稷根本?严禁外泄?屏退左右?如临大敌?
结果……就这???
就只是为了看个肾虚亏空???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让这位素来古板严谨的老太医令,额上的青筋都忍不住跳了几下,满脸的黑线。他感觉自己刚才那番郑重其事的誓言……简直......像个傻子。
“陛……陛下……”李醯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行医大半辈子,给王公贵族看了无数病,还是第一次遇到把“肾虚”搞得跟谋反大案一样神秘的!
扶苏看着李醯那副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讪讪地解释道:“咳咳……朕这不是……不想声张嘛……毕竟关乎朕的威严……你懂的……”
李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内心翻腾的吐槽欲压下去。他努力让表情恢复专业和平静,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抽搐。
“老臣……明白了。”李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请陛下移步,容老臣为陛下请脉。”
扶苏乖乖伸出手腕。李醯屏息静气,三指搭上扶苏的腕脉,仔细感受着脉象的跳动。
诊脉完毕,李醯又仔细查看了扶苏的舌苔、气色,询问了近期的饮食、睡眠以及……咳咳……房事频率。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李醯的心里已经有了数。他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陛下,”李醯的语气恢复了前太医令的沉稳和专业,“陛下龙体根基雄厚,并无大碍。所谓虚乏之感,实乃近来……呃……操劳过度,耗损了些许元气精血,并未伤及根本。只需细心调理,加以时日,必能恢复如初,甚至更胜往昔。”
听到“并无大碍”、“未伤根本”,扶苏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李爱卿,快说说,该如何调理?”
李醯捋了捋胡须,从容道:“调理之道,无非四者:一曰食补,二曰药补,三曰锻炼,四曰……节制。”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并抬眼看了扶苏一眼。
扶苏老脸一红,假装没听见“节制”二字,催促道:“具体该如何?”
“食补方面,平日膳食可多添加些山药、枸杞、羊肉、韭菜、牡蛎、黑芝麻、核桃等物。御膳房应知如何搭配。老臣稍后也可拟几个药膳方子呈上。”
“药补方面,倒不必用虎狼之药。老臣可为陛下配制一些温和的滋补药丸,以淫羊藿、肉苁蓉、菟丝子、熟地黄等为主材,固本培元,徐徐图之。陛下每日服用即可。”
“至于锻炼,”李醯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陛下日理万机,久坐案牍,确需活动筋骨,调和气血。老臣可教陛下一套导引之术,名为‘五禽戏’,乃模仿虎、鹿、熊、猿、鸟五种禽兽动作而成,时常习之,可外练筋骨,内养脏腑,通经活络,于陛下龙体大有裨益。”
“五禽戏?”扶苏眼睛一亮,这名字他熟啊!华佗的招牌动作嘛!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雏形,还被李醯掌握了?真是意外之喜!“好!这个好!朕要学!”
李醯点点头,继续道:“以上三法,若陛下能持之以恒,身体必然强健。然……”他又瞥了扶苏一眼,语重心长道:“陛下,恕老臣直言,开源亦需节流。纵有良药妙法,若不知葆精爱气,亦是事倍功半。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来日方长,于后宫之事……还当……量力而行,细水长流方是正道。”
这已经是李醯能说出的最委婉的劝诫了。他之前是太医令,如今是医学院院长,深知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帝国的最高机密,尤其是这种涉及私德和子嗣繁衍能力的方面,一旦传出风声,极易引起朝局动荡。这也是扶苏宁可搞得神神秘秘也要来找他,而不是宣召普通御医的原因。李醯医术高超,口风极严,且深知利害。
扶苏被说得耳根发烫,连连点头:“朕知道了,朕知道了。李爱卿所言极是,朕会注意的。”他心里暗骂,这老家伙果然开始念叨了。
“既如此,老臣稍后便去为陛下配制丸药,并书写药膳食谱。至于五禽戏,陛下若有闲暇,可随时来医学院,老臣亲自教导。”李醯躬身道。
“好好好,那个...也别改日了,你先去写方子,朕在这等你,一会找个借口,让胥坤和少龙也跟着一起学学。”扶苏解决了心头大事,心情舒畅,拍了拍李醯的肩膀,便让他先去写方子,自己则在研究着一会找个啥借口好让胥坤他俩跟着学学五禽戏,省的自己忘了怎么做还不知道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