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星手中的套圈仿佛被施了魔法,精准地圈住一个又一个奖品。他在众人的惊叹与童童印在脸颊的香吻中彻底沉醉,平日里收敛的本能不经意间流露,血液里那份惊艳的颜值与贵气再也掩藏不住,悄然迸发。他身形修长,动作潇洒利落,即使在此刻,也透着一股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很快,赢来的玩具便让商贩手足无措。
“帅气小哥,我小本生意不容易啊……”商贩几乎带着哭腔哀求。
陆寒星闻言,指尖一顿,这才从亢奋中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剩余的套圈。“今天就到这吧。”他对许墨说。
“好。”许墨应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剩下的圈,我们就不要了。”
商贩如蒙大赦,连连道谢,暗自懊恼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两人将战利品塞进汽车后备箱,几乎摆满。就在陆寒星准备关上箱盖时,多年训练养成的敏捷与警觉让他背脊一僵——他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黏在身后。他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扫视,喧闹的街景似乎并无异常。
“怎么了?”许墨察觉到他瞬间的紧绷。
“没什么。”陆寒星试图让自己放松,习惯性地想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手指却落了个空——他这才惊觉,他的眼镜已经被童童摘下来了!这个小小的失误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短暂的防松,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自己竟如此大意,连这最基本的伪装都卸下了吗?
一旁的边炀将他的异样尽收眼底,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扶住他有些发僵的手臂,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许墨,你们和童童先回去。我和寒星回学校,他看起来有点不舒服,我陪他去医务室看看。”
许墨深邃的目光在陆寒星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与边炀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点头:“好,保持联系。”
边炀半扶半拉着陆寒星,迅速汇入人流,很快便挤上了一辆即将启动的公交车。投币时,边炀关切的问,怎么了?吃坏肚子了?他想起了那个冰淇淋!
陆寒星靠在冰凉的椅背上,闭上眼,努力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低声回应:“我不知道我想回宿舍躺着!”
在远处,一对男女,
“叫你花痴!差点坏了大事!”男人压低声音,带着责备后怕道。
女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强辩道:“小声点!我哪知道他感觉那么敏锐,会突然回头……”她回想起陆寒星那看似随意扫过的冰冷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眼神……真不像个普通学生,太吓人了。”
“早就跟你说过,能让‘暗礁会’挂这个价码的,绝不是善茬!”男人语气凝重,再次强调。
他们不敢怠慢,迅速伪装成一对寻常的年轻夫妻,混在几个乘客之后也挤上了同一辆公交车。一路无话,两人只是借着车窗和车厢的反射,默默注视着前方坐在座位上的边炀和陆寒星。
直到看见边炀扶着虚弱的陆寒星在“京都联合大学”站下车,并搀扶着他走向校园深处,两人才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跟进去。
男人迅速拿出手机,调整焦距,清晰地拍下了两个男孩并肩走入校门的背影,以及校门口那块鎏金的校名石碑。“京都联合大学……”他低声念道,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行了,知道这金窝在哪儿,就不怕凤凰飞了。知道地址就别追了,再跟进去容易打草惊蛇。”
他一边熟练地将照片发送出去,一边对女人说道:“任务完成。报告老大,后面的事情,不是咱们这种小角色该掺合的了。能把线索确凿地递上去,这功劳就跑不了,安心等奖金到手就行!”
女人看着屏幕上已发送成功的提示,也安心地点了点头:“嗯!总算可以交差了。”
边炀半扶半抱着陆寒星,快步走进了校医室。消毒水的气味淡淡弥漫,一位面容温和的医生小姐姐立刻迎了上来。
“同学,哪里不舒服?”她示意陆寒星在诊察床上躺下。
陆寒星依言躺下,眉头微蹙,嘴唇也有些发白。
医生小姐姐熟练地给他测了体温,又用听诊器在他胸前听了听。“心跳有点快。你感觉具体怎么不舒服?”
陆寒星声音带着点虚弱的沙哑:“……不舒服,想上厕所。”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小腹。
“肚子凉不凉?”
“凉。”陆寒星回答得很快,腹部一片冰凉。
医生转而看向边炀:“他今天吃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
边炀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懊恼和自责,顿了一顿,才说道:“就……就吃了个冰淇淋。”他看向陆寒星,“他乡下来的,没怎么吃过这个。而且……昨晚我们还喝了点冰啤酒。”
医生小姐姐了然地点点头,语气带着些许责备:“那就是了!冷热交替,肠胃肯定受不了,凉着了!问题不大,你去超市给他买个暖宝宝贴在肚子上焐一焐,再多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应该就能缓解。”
“好的,谢谢医生。”边炀连忙道谢,伸手将陆寒星从床上扶起来。
走进超市,边炀去货架上拿暖宝宝,陆寒星则站在热水机旁接热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却略显苍白的脸。
边炀拿着那包粉红色包装的暖宝宝走回来,看着陆寒星依旧微蹙着眉头按着肚子的模样,忍不住促狭地笑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喂,用上这‘女人的玩意’了?”
“女人的玩意?”陆寒星抬起眼,眼神里带着些真实的困惑,捂着肚子的手没动。
“暖宝宝啊!”边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语气调侃,“这玩意儿不是女生那几天专用的吗?”
“哦……”陆寒星恍然,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他似乎见过妹妹用过,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红晕,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像……是见过。”
边炀盯着他看。脱离了刚才人群的喧嚣和紧张的追踪,在医务室明亮的灯光下,陆寒星的脸显得比以前更白了,那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缺乏血色的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边炀脸上的戏谑慢慢收敛,忽然问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探究:“你……真的只是农村来的?”
陆寒星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抬起眼,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平静:“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边炀摊摊手,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疑虑,“就是觉得,山沟沟里飞出了你这只金凤凰,有点稀奇。”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开玩笑,“说不定……你妈是哪个被拐卖到山里的女大学生呢!基因突变嘛!”他说着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试图用玩笑掩盖刚才一瞬间的认真。
陆寒星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没有接话。
边炀笑完了,扶着他往床边走:“行了,别傻站着了,赶紧上床去,把外衣脱了,盖好被子睡觉!发发汗就好了。”说着,他走到陆寒星那个空空荡荡、没几件衣服的衣柜前,熟练地从里面拿出一套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起球的破旧长袖长衫睡衣,递给他。“给,换上吧。”
那套睡衣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生活的清贫,与陆寒星那张过分清俊、甚至隐隐透着贵气的脸庞,形成了一种极其突兀的对比。
边炀的目光在那套睡衣和陆寒星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过身,假装去倒热水,心里那个疑团却越来越大:一个乡下孩子,怎么会对“暖宝宝”这种常见物品如此陌生?他身上那种偶尔流露出的、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又到底从何而来?
陆寒星接过那套熟悉的旧睡衣,指尖拂过粗糙的布料,垂下的眼帘遮掩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边炀无心的一句玩笑,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圈圈涟漪。有些被刻意掩埋的过去,似乎正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和“试探”,悄然浮出冰冷的水面。
陆寒星躺在宿舍狭窄的床上,小腹上贴着那片逐渐散发暖意的暖宝宝,校医小姐姐温和的叮嘱言犹在耳,让他惊悸不定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原来只是吃坏了肚子。他抱着那点人工制造的温度,像抓住了一根短暂的浮木,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松懈如潮水般涌上,他蜷缩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依赖,沉沉地睡去了。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得先去把那副厚黑框眼镜买回来。仿佛只要戴上它,就能重新构筑起那层脆弱的伪装,回到他小心翼翼维持的、看似寻常的校园生活。
他并不知道,从他感觉到那道追踪的视线,从他惊觉眼镜不在鼻梁上的那一刻起,他短暂拥有的、风平浪静的“生活”,已经悄然落幕。
命运的网早已收紧,危险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已经精准地锁定了他所在的这片海域。
他,无处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