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灰布衣裳的男人从林子边冲出来,脸上全是汗,手里攥着张纸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直奔我这边,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爬起来还继续往前冲。
我坐在石头上没动,阿骨打耳朵竖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人。
“昭哥!”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先到了,“第三小队发来的急报!出事了!”
我抬眼看着他,手搭在断剑柄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喘着粗气站定,把纸条递过来:“城南李家村……昨夜三个人突然发狂,眼睛全黑,皮肤裂开长出硬壳,咬死了两个邻居。村民拿锄头才把他们砸倒,尸体烧了之后,灰里翻出几块黑石头,像煤渣但烧不化。”
我没接纸条,盯着他左耳那个缺口看了两秒。
这人我有印象。三个月前北山伏击战,敌方提前撤退,情报组所有人都说没异常,就他半夜追出去十里地,发现敌人帐篷底下埋着引魔阵图,回来时半边耳朵被削掉,人快断气了还把图塞进我手里。
我伸手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又闻了闻。
一股焦臭味,混着点铁锈和腐土的气息。
我手指一搓,纸条变成碎屑,顺手往嘴里一塞,嚼了两下吐在地上。
“味道挺冲。”我说,“跟你脸一样糙。”
他没笑,也不敢生气,只低头站着。
阿骨打凑过来,鼻子对着那堆纸屑猛吸一口,立马后退两步:“好难闻!这哪是石头,分明是烂根的树瘤子泡过脏水!”
我扭头看他:“你还能分清树瘤子和脏水?平时偷吃厨房剩饭的时候鼻子没这么灵啊。”
“那不一样!”他梗着脖子,“那是食物!这是邪东西!我能闻出来,它在排斥活人气。”
我点点头,把手收回,按在断剑上。
刚才纸条靠近时,剑身震了一下。不是错觉。那种震动很熟,十二岁那晚在古墓里第一次摸到这把破剑时,就是这动静——有同类的东西在附近苏醒。
系统弹幕跳出来:【检测到远古邪恶波动!疯批值+100!】
我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终于开始了。
我以为那碎片会躲一阵,至少等我们死干净再冒头。但它现在就动手,说明要么是控制不住,要么……根本不怕我们知道。
“还有别的消息吗?”我问。
情报官摇头:“目前只有李家村这一处。但……西岭那边也有村民报怪事,说夜里听见地底有心跳声,不敢靠近祖坟山。第四小队已经派过去查了,还没回信。”
我眯起眼。
心跳声?地底?
这玩意儿不是死物。它能动,还能藏,甚至可能在找宿主。
阿骨打突然抬头:“昭哥,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找?我顺着气味一定能追到!”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连自己尾巴上的泥都闻不到,还找邪核?”
“我那是懒得闻!”他急了,“你要不信,我现在就给你表演一个隔三丈闻出谁放的屁!”
旁边几个包扎伤员的士兵听见了,噗嗤笑出声。
我抬手打断:“行了。真让你去闻屁,你第一个中招。”
但他话提醒了我。
现在不能大张旗鼓派人出去查。队伍刚脱险,伤的伤,累的累,贸然行动只会让人心乱。可要是完全不管,等这些碎片扩散成片,到时候就不是妖化几个人的事了,整座城都能变成鬼窝。
得有人去探。
但不能明说。
我靠回石头上,懒洋洋伸了个腰:“听说你昨天晚上偷吃了厨房两屉包子?”
“谁说的!”他跳起来,“我就捡了个剩的!”
“哦。”我点头,“那你应该还记得那口肉馅的味道吧?香不香?油多不多?”
他一脸懵:“当然记得,肥瘦三七,加了点葱末和花椒粉……”
“挺好。”我拍了下他脑袋,“那你现在任务来了——全世界所有地下冒出的黑石头,闻起来都跟你昨晚吃的那个包子一个味。你去闻闻,哪儿最冲。”
他愣住:“啊?”
全场安静了一瞬。
然后炸了。
一个正在缠绷带的士兵直接笑岔气,捂着肚子咳起来。医疗兵手一抖,针差点扎进肉里。连那个送信的情报官都忍不住低头憋笑。
阿骨打脸都绿了:“昭哥!你认真的?”
“我不认真谁认真?”我歪头看他,“你不是说自己鼻子比狗还灵?狗还能隔着墙闻出哪家炖肉呢。你现在就给我发挥特长,闭眼,深呼吸,告诉我——这个世界,哪块地底下藏着跟你同款口味的‘肉包’?”
他咬牙切齿站那儿,双拳握紧,胸口起伏。
我知道他在憋火。但他更知道我在干嘛。
表面上是个笑话,实际上是在测试他能不能感知到那种气息。要是连最基础的方向感都没有,派他出去就是送死。
他闭上眼,鼻子抽动了几下。
忽然睁眼:“昭哥!我闻到了!”
我眼神一沉。
“就在你胃里!”他指着我,“早上你吃那口包子还没消化完,现在还在往上返味儿!”
所有人愣住。
下一秒哄堂大笑。
连我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阿骨打得意洋洋叉腰站着,像刚打赢一场仗。
我抬腿踹了他屁股一脚:“滚蛋,你这鼻子该去劁了。”
他踉跄两步,回头瞪我:“你踢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你说对了我也要踢。”我靠着石头重新坐下,“因为你傻。”
他哼了一声,甩着尾巴趴到我旁边,嘴上不服软:“你才傻。你不让我去查,自己又不动,光在这装大爷。”
“我不是装。”我说,“我是等。”
“等什么?”
“等人来报更多消息。”我看向远处林子边缘,“李家村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这事继续出,就会有人坐不住。他们会来找我。”
他说不过我,干脆闭嘴,四爪摊开躺在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地面。
阳光晒在他身上,毛色泛白。
我没再说话,手指一直在断剑上轻轻敲。
刚才那一瞬间,当他说“闻到了”的时候,剑又震了一下。比上次还明显。
不是因为我吃了包子。
是因为他真的碰到了那股气息的边缘。虽然误判了来源,但反应是对的。
这意味着,他有用。
系统没提示加分,但我清楚,疯批值已经在涨。不是因为怼人,也不是因为打架,而是因为我在用最疯的方式控制局面——别人紧张得睡不着觉,我在这儿讲荤段子;别人想立刻出击,我偏坐着等消息。
这才是最离谱的操作。
弹幕半天没动静,估计也在缓神。
过了几分钟,情报官悄无声息地退走了。我没拦他。这种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消失。
营地恢复安静。
有人低声说话,有人换药,有人靠着同伴打盹。
风从坡上吹过,带着草叶和血的味道。
阿骨打突然支起身子:“昭哥。”
“嗯?”
“我不是真觉得你是包子。”他小声说,“我是真闻到了一点东西。很淡,像是从东边来的,混在风里,一闪就没了。”
我看着他。
他没笑,也没夸张表情,就是认真地说这话。
我慢慢坐直。
东边?
圣院旧市集就在东边五里外。白天热闹,晚上空巷。如果那东西想找宿主,那里最合适不过。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断剑上,掌心朝下。
剑身微热。
它在回应什么。
我抬头看向东方天际,云层低垂,阳光被割成一条条。
阿骨打趴回地上,尾巴卷了卷:“我去市集转转?就说我饿了,想捡剩骨头。”
我点点头:“去吧。别惹事。”
“那你呢?”
“我在这儿。”我说,“等着下一个送信的。”
他起身抖了抖毛,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昭哥。”
“又怎么了?”
“要是下次我闻到的真是碎片……你还踹我吗?”
我没回答。
他也不等,摇着尾巴走远了。
我坐着没动,手指还在剑柄上敲。
一下,两下。
远处坡下,又有一个人影从树林里钻出来,手里也拿着纸条,跑得飞快。
我眯起眼。
这仗,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