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的空气，因福根与佩图拉博的激烈争执而变得焦灼。那份虚假的、被精心维持的“家庭和谐”，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荡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许欣的声音不大，却轻易地让两位原体停下了争吵。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高傲、或深沉、或冷漠的脸庞，最终，停留在了荷鲁斯与圣吉列斯的身上。
所有人都明白，刚才那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交锋，将在帝皇最钟爱的两个儿子之间展开。
圣吉列斯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包括他父亲那双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整个大厅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他站起身，纯白的羽翼在身后微微舒展，圣洁的光辉流淌，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仰。
“父亲，兄弟们。”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福根谈到了『美』，佩图拉abo谈到了『基石』。他们说的都对，但我想，我们或许都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他环视着众人，目光真诚。
“帝国是什么？是冰冷的钢铁堡垒吗？是华丽的艺术殿堂吗？是无边无际的疆域吗？都不是。”
“帝国，是人民。”
圣吉列斯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是泰拉巢都里，为了一个面包挣扎求生的孩童；是铸造世界上，日夜劳作，为军团提供弹药的工人；是农业星球上，祈祷着丰收，为我们供应粮食的农夫。是千千万万个，我们发誓要守护的，脆弱而又坚韧的，人类。”
他的话语，让许多原体陷入了沉思。就连一向暴躁的安格隆，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 ??的触动。
“『升格帝国』，在我看来，并非要建立多么宏伟的奇观，也并非要创造多么璀璨的文化。它的核心，在于『升格』我们的人民。”
“我们要做的，是让那个为面包挣扎的孩童，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是让那位疲惫的工人，能有休息的时间陪伴家人；是让那位辛劳的农夫，能免于恐惧和饥饿。我们要传递的，不是冰冷的法条，而是希望。是让每一个帝国公民都相信，他们的生活会因为我们的存在而变得更好，他们的未来，值得为之奋斗。”
“首席执行官的职责，不是管理机器，而是守护灵魂。他必须拥有最深沉的同理心，去理解人民的苦难；他必须拥有最坚定的信念，去扞卫人性的光辉。只有这样，帝国才能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文明，一个值得我们所有人为之献出一切的家园。”
圣吉列斯说完，对着王座上的父亲，深深鞠躬。
“父亲，这便是我对『首席执行官』的理解。”
宴会厅内一片寂静。
圣吉列斯的理念，如同一股清泉，洗涤了刚才因权力争夺而变得污浊的空气。他的话语没有攻击性，却比任何锋利的言辞都更有力量。
罗格·多恩赞许地点了点头。伏尔甘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甚至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察合台·可汗，也收起了脸上的戏谑，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荷鲁斯感觉到了压力。
巨大的压力。
圣吉列斯没有和他争夺权力，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心。他将这场竞选，从一场政治博弈，拔高到了一个道德与理念的层面。如果自己再从权术和效率的角度去反驳，只会显得自己格局狭小，冷酷无情。
他看着圣吉列斯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丝名为“嫉妒”的情绪。
但他毕竟是战帅荷鲁斯·卢佩卡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同样站了起来。
“圣吉列斯，我的兄弟。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动。”荷鲁斯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他先是肯定了对方的理念，姿态放得极低，“守护人民，传递希望，这正是我们大远征的初衷，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他话锋一转，变得沉稳而务实。
“但是，理想需要坚实的土地才能生根发芽。希望，也需要强大的力量来保驾护航。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何等黑暗的宇宙？兽人，灵族，以及潜藏在阴影中的无数异形。我们如何保护人民？靠同理心和信念吗？”
“不，我的兄弟们。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高效运转的帝国，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一个能够将父亲的意志贯彻到每一个角落的强大中枢！”
荷鲁斯走到了大厅中央，他的气场开始扩散，那种属于战帅的，统御一切的领袖气质展露无遗。
“圣吉列斯的理想，是我们的『目标』。而我，将为实现这个目标，提供最可靠的『方案』。”
他看向王座上的父亲，眼神灼热。
“父亲，我认为，首席执行官不应该是一个人独断专行。我们十八个兄弟，每个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才能。多恩的坚韧，佩图拉博的才智，基里曼的谋略，马格努斯的智慧……这些都是帝国最宝贵的财富。”
“因此，我提议，建立一个由我们所有基因原体组成的『圆桌议会』！共同辅佐您，管理帝国。议会之中，人人平等，所有重大决策，都由我们共同商议决定。”
这个提议一出，许多原体的眼睛都亮了。
这听起来，比将权力交给某一个人要公平得多。
“而首席执行官，”荷鲁斯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他的职责，将不再是『统治者』，而是『协调者』。他负责统筹议会的决议，监督各项政策的执行，处理帝国的日常事务，确保我们这个庞大的家庭，能够高效、和谐地运转。”
“他将是议会的仆人，是兄弟们的服务者，更是父亲意志的执行者。”
荷鲁斯微笑着，环视着他的兄弟们，最后将目光落回圣吉列斯身上。
“我，荷鲁斯·卢佩卡尔，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我将以战帅的荣誉起誓，服务于议会，服务于我的每一位兄弟。我将确保每一个人的声音都能被听到，每一个人的才能都能得到施展。我们将共同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的升格帝国！”
高明！
许欣在王座之上，几乎要为荷鲁斯鼓掌。
圣吉列斯用理想团结了人心，荷鲁斯就用利益分化了团体。
“圆桌议会”听起来很美好，但执行起来，权力必然会向作为“协调者”的首席执行官集中。他看似放权，实则是用一个虚假的“平等”，将所有兄弟都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从而巩固了他作为长子和战帅的天然领导地位。
他没有反驳圣吉列斯的理想，反而将自己定位为“理想的实现者”。
这一招，堪称绝杀。
果然，原体们的反应开始变得微妙。佩图拉博的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一个议会席位，对他这种渴望认可的人来说，吸引力是巨大的。就连一直沉默的莫塔里安，也似乎对这个能让他发出自己声音的提议产生了一丝兴趣。
宴会厅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一场关于帝国未来的路线之争，在两位最杰出的原体之间，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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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狮门太空港，皇家停机坪。
这里的空气，与『复仇之魂』号上的幻境截然不同。没有温暖的灯光，没有和谐的音乐，只有冰冷的金属和呼啸的离子风。
一艘通体漆黑的雷鹰炮艇，缓缓降落在停机坪的中央。它的外壳上，没有任何军团的纹章，只有一串不起眼的识别编码。
舱门开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走出。
他身着一套朴素的黑色动力甲，肩上披着一件深绿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沉默地站立着，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
在他的对面，早已列队等候着一群金色的巨人。
禁军。
为首的，正是禁军元帅，图拉真·瓦罗瑞斯。
他没有佩戴那标志性的华丽头盔，露出了那张饱经风霜，刻满了忠诚与责任的脸。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牢牢地锁定在那个从雷鹰上下来的身影上。
莱恩·艾尔庄森。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帝皇的雄狮。
一个“失踪”了一万年的传说，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瓦罗瑞斯的身后，是三百名装备着守护者之矛的禁军，他们组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战阵。更远处，停机坪的各个战略要点，瓦雷连终结者的身影若隐若现。
只要瓦罗瑞斯一声令下，这里就会变成一片死亡的炼狱。
莱恩对此视若无睹。他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如同卡利班森林般冷峻的面容，以及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眸。
他向前走去，步伐沉稳。
瓦罗瑞斯没有动，他身后的禁军也没有动。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停机坪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终于，莱恩在距离瓦罗瑞斯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意志与意志的碰撞。
瓦罗瑞斯在审视着这位传说中的原体，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任何属于亚空间的腐化痕迹。
莱恩则在观察着这位禁军元帅，帝皇最后的守护者。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如同实质般的忠诚，以及那份忠诚之下，深埋的怀疑。
许久，莱恩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图拉真·瓦罗瑞斯。”
“莱恩·艾尔庄森大人。”瓦罗瑞斯的声音同样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没有寒暄，没有质问。
莱恩从腰间解下一个数据石板，那石板的材质古老而坚固，上面烙印着极限战士军团的徽记。
他将石板托在掌心，向前递出。
“罗伯特·基里曼，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瓦罗瑞斯的目光落在了那块数据石板上。他知道，这里面，储存着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信息。
关于『荷鲁斯之魂』协议的最终授权密文。
一个只有摄政王和禁军元帅才有资格知晓的，帝国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它的启动，意味着泰拉将进入最高战争状态，禁军将接管一切防务，甚至有权……关闭黄金王座的部分维生系统。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一个将帝国的命运，压在一次豪赌上的计划。
瓦罗瑞斯没有立刻去接。
“基里曼大人为何不亲自前来？”他问道。
“他在火星。”莱恩言简意赅，“佩图拉博也在那里。”
瓦罗瑞斯的眼神微微一动。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相信，基里曼已经将计划的全貌告知于你。”莱恩看着他，“我的任务，只是将这把『钥匙』，送到你的手上。如何开门，是你的决定。”
“如果我不信你呢？”瓦罗瑞斯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果我认为，你，以及你带来的这支舰队，都是混沌的伪装呢？”
莱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人能懂的笑容。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下令开火。”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毫无防备，“黑暗天使军团，将与禁军在太阳系内，血战至最后一人。然后，你们可以慢慢等待，等待佩图拉博的阴谋得逞，等待混沌的大军兵临城下，等待帝国……在内耗中走向灭亡。”
他的话语，像一把重锤，敲在瓦罗瑞斯的心上。
瓦罗瑞斯沉默了。
他看着莱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欺骗，没有疯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决然。
他知道，莱恩说的是实话。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终，瓦罗瑞斯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块沉重的数据石板。
他的手指，在触碰到石板的瞬间，感受到了一丝轻微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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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之魂』号，宴会厅。
争论还在继续。
荷鲁斯的“圆桌议会”方案，成功地将话题引向了权力的分配。
“我同意荷鲁斯的提议！”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是佩图拉博，“帝国需要的是秩序和效率，一个由我们共同组成的议会，能够确保所有决策都建立在理性的计算之上，而不是空泛的感情。”
“我也认为这个方案更可行。”罗格·多恩沉声说道，“圣吉列斯的理想是灯塔，但我们需要一艘足够坚固的船，才能驶向那座灯塔。议会，就是这艘船。”
眼看局势开始向荷鲁斯倾斜，圣吉列斯却依旧保持着微笑，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许欣看着这一切，内心毫无波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完美的家庭？不，帝皇的家庭，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竞争、嫉妒和猜疑。这才是真实。
当这份真实，被血淋淋地摆在所有人面前时，这个由“完美”构筑的幻境，也就离崩溃不远了。
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都安静。”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所有原体，无论是支持荷鲁斯的，还是倾向于圣吉列斯的，都立刻闭上了嘴，将目光投向了王座。
许欣看着下方争论不休的儿子们，他没有做出选择，反而缓缓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包括荷鲁斯在内，都意想不到的话。
“你们的方案，都很好。”
“圣吉列斯，你看到了帝国的灵魂。荷鲁斯，你构建了帝国的骨架。”
“但是，还不够。”
许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层虚假的幻境，望向了遥远的星空。
“首席执行官的人选，我已经有了。”